第十三章 面条（第1页）

瓢泼大雨。

军用吉普在空无一人的大街狂奔。小战士本想把阿莫尔安置在后排，她自作主张，霸占了副驾驶，挨着驾驶门的一侧放着一只防毒面具。班长郭巍介绍了小战士的名字，她没用心记，勉强对他的林姓有些印象，便称呼他小林。阿莫尔私下经营着一个电台，播报一些关于前线的新闻，当然不涉及机密，类似游记。电台的名字叫《凌西的集散地》。凌西是一位她非常喜欢的歌手。路上，阿莫尔一直在想，气虫到底有没有自主意识，它们的反应既不像蜂后蚁后依靠信息素控制蜂群蚁群，也不像群体意识，阿莫尔把视频翻来覆去看了不知多少遍，仍然没有头绪。

战士埃尔克森侧着脑袋看了一眼，“这是我拍的。”

阿莫尔放下摄像机，说：“你觉得风妖有没有意识？”

埃尔克森有些不知所措，左右看了看，似乎在组织语言，半晌才说：“我觉得应该有吧，它们知道躲避，会攻击，对，肯定有意识，只是多少的问题。”

阿莫尔鼓励他，“继续。”

埃尔克森一只手扶方向盘，一只手挠了挠头顶，“我第一次见到风虫，那些圆滚滚的东西让我想起之前看过的一部纪录片，就像是鱼儿排的卵。”

阿莫尔觉得这个方向非常新奇，风虫是外星文明的卵，它们把阿尔法星当成产房。假如风虫是外星人的卵，按照鱼卵与鱼类的普遍比例

，成熟风虫估计会有足球场那么大。不是说没可能，但是可能性不大，阿莫尔研究过风虫，并没有发现明显的生命体征。

埃尔克森又说：“但我后来不这么想了。看见它们钻进战友的肚子里，把他们撑爆，我觉得它们就像一颗颗子弹。”

阿莫尔听完陷入沉思，她一直都把事情想得太复杂，如果只是放在战场上，把“隧道”看作一根枪管，风虫可不就是子弹吗？只是掣肘于传统意义上的枪炮，很难把风虫想象成武器。风虫的几次变异是它们在更换性能更好，杀伤力更强的子弹罢了。想到这点，阿莫尔倒吸一口凉气，对付风虫固然重要，但它们不是主菜，如果不把“隧道”堵上或者炸毁，不仅会有源源不断的风虫前仆后继，很可能还会有更加恐怖的角色在后头。

雨越下越大，雨刷拼命来回做工，清理出一块干净的视野。阿莫尔心里模糊的问题也好像被什么东西给刷干净。

“调头吧小林。我要回战区。”

“对不起阿莫尔博士，我收到的命令是把您送回后方。”

“哪里还有什么后方，外星人再来的时候，整个阿尔法星都是前线。”阿莫尔并非吓唬埃尔克森，如果她刚才的猜想被坐实，人类所面临的危险将远远超出他们的想象。埃尔克森非常执拗，说什么都不肯往回走，阿莫尔没有办法，只好打开车门，“你的任务是把我送回去

对吧，生龙活虎还是一副尸体呢？”

埃尔克森吓坏了，连忙急刹车，防抱死系统制造的颠簸让他们不时从车座跳离，雨扑进来，淋湿阿莫尔。埃尔克森不再坚持，依从阿莫尔，重新开回战区。阿莫尔答应到时帮他跟郭巍解释，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埃尔克森完全无辜。没想到埃尔克森突然哭了。阿莫尔也意识到是什么刺痛了他的泪腺，她没有抱歉，也没有安慰，静静地沉默着。她当然难过，虽然接触几天，她也能感受到郭巍对于生活的热爱，他们算不上朋友，但相识一场，不可能无动于衷。

当他们回到豚34区，战斗已经结束，大部分人还是挺兴奋，毕竟打了胜仗，有些人却丧着脸，为死去的战友悲伤不已。

埃尔克森远比她悲伤，他们是同生共死的战友，他跪在地上，脑袋沉沉耷拉下来。阿莫尔知道这时候任何安慰都泼不进去，索性不去管，让埃尔克森独自一人身处旷野。埃尔克森的悲伤估计要乘以二，如果不是郭巍跟他调换任务，现在死的人可能是他自己。埃尔克森除了表达正常的对于战友已逝的悲伤情绪，还有一份沉甸甸的自责。

到了晚上，阿莫尔发现埃尔克森仍然跪在外面，阿莫尔找了二排长，后者说劝了好几次，都拽不动，拉到营地之后，他又跑出来，总不能把他绑起来。阿莫尔给他要了两碗面条，端到埃尔

克森面前，她席地而坐，抄起一碗开吃。

“上一次在室外吃面条还是——哦，还是前几天，就在这里，跟你们班长一起。”

埃尔克森抬头看了阿莫尔一眼。

“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用，勉励没用，打击没用，我也不是来劝你振作的，我只是送一碗面条，吃饱肚子才有力气继续跪下去。”

埃尔克森仍然不为所动。

阿莫尔也不再多说，认真吃完面条，问战士埃尔克森：“你吃不吃，我还不够？”

埃尔克森坐在地上，端起碗。

阿莫尔欣慰地笑了，坐在他旁边。埃尔克森三下五除二扒拉完面条，慢慢站起来，邀请阿莫尔一起。阿莫尔愣了一下，问他去哪儿。埃尔克森说，去食堂啊，面条管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