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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叔偌大家业无人继承，多年来亲者遗憾仇者快。但是去年他的小星不知怎么帮他调养的身体，突然老枪发威，一举而中。这一下得偿夙愿，会对局势产生什么样的影响，谁也不知道。老凌暗自揣摩一前一后两个电话中姜尚尧的反应与态度，思绪涉及头一个陌生号码，瞬时心中凛然，不敢深想。车往闻山而去，姜尚尧却闭口不谈德叔老蚌生珠之喜，一路静默。许久过后，直到刘大磊头快点到胸口，他才问：&ldo;你嫂子……没说什么特别的？&rdo;刘大磊梦游中惊醒，顺口回一句：&ldo;说了，下车时说不许再叫她嫂子。&rdo;老凌开着车，闻言暗示地拍了下方向盘，一脸无奈。刘大磊反应过来，也呲了下牙，好在姜尚尧听完只是呆怔了一会，又掉转了视线向窗外。陌路两年，他不是没尝试过挽救。当初查证到谭圆圆住址，连夜驱车上京。谭圆圆在门口两句话便把他满腹乞求原谅的话语堵回喉间，谭圆圆问：&ldo;一个女人最好的十年给了你，你给了她什么？即使你把她求回去了，你能保证和现在又什么不一样？&rdo;当时他隐约听见庆娣躲在厅里压抑的哭泣，那一刻他淌过记忆的河川，恍惚中惊觉，她曾经伏在他肩头默默地流泪，她曾经蜷缩在他怀里从梦中抽噎着醒来，但是，即使是说分手，那天，她也只是倔qiáng地咬住唇，睫毛上悬着一点银光。她从来没有在他面前放声大哭过。即使委屈不甚，伤心无限。他实在错断了她的xg格，她以温柔的火淬炼了xg格的钢。他错得太彻底，以至于任何辩白与许诺在她的果决前，都苍白乏力。他妈吼他时说&ldo;男人没本事，女人才会死心认命靠自己&rdo;，他从困厄破灭中一路走来，曾一度自信满满地以为自己够本事了，可在重新翻阅那珍藏起的狱中厚厚的来信，重读她每字每句充满力量和光的话语，他掩面低头，羞惭不已。正如她所说，她有积极的信仰；而他，只有卑污的。正如她所说，他们道不同。光影忽明忽暗投影在他脸上，听见开车的老凌低声提醒了一句：&ldo;姜哥，快到了。&rdo;他一抬眼，不远处就是积沙围灯火通明的小院。这条道势必要孤身走到黑暗终点，他心中涩苦一层层泛起来，蔓延至眼中，又被他深吸一口气，qiáng压回去。大磊开了车门，他披上外套下车。腊月的夜晚，冰寒的河面刮来的风冷冽地扫上面颊，他冷肃的脸孔浮起一层薄薄的微笑。&ldo;我好像听见黑子的笑声。&rdo;大磊表qg微窘，&ldo;黑子哥是还没结婚生孩子，要是儿子和弟弟年岁差不多，那可够尴尬的。&rdo;被他们取笑的黑子正往外张望，一看见姜尚尧立刻喝止：&ldo;笑我叔可以，可不能打趣我。&rdo;姜尚尧闻言莞尔，目光不经意地往黑子身后扫去，不见光耀和霸龙，他心中了然。虽则只是个不知事的婴儿，但这时刻，聪明人一定要表明立场和态度。他拍拍黑子肩膊，问说：&ldo;七斤重？那可是大胖小子。&rdo;黑子赞叹：&ldo;可不是，我叔这发子弹猛烈得非同一般。&rdo;众人说笑往里面走，半路光耀和霸龙已经迎上前来，一个说：&ldo;赶紧的，德叔心qg大好，正在发红包。&rdo;一个说：&ldo;好在赶回来了，还在商量着出去热闹一晚上，少了你们喝酒也没趣。&rdo;没走到书房前，就听见德叔大吼&ldo;小兔崽子们，该gān嘛gān嘛去&rdo;，接着哄笑声中，书房门大开，一堆小子被轰出来，见了他们连连喊&ldo;姜哥，光耀哥，霸龙哥……&rdo;，光耀冲前头一个虚踢一脚，笑骂：&ldo;守你们的夜去，这几天一个个可要给我打醒了十二分jg神。&rdo;姜尚尧当先一步进去，躬身为礼，一板正经地说：&ldo;恭喜德叔德劭望高，老当益壮，金枪不倒，威名赫赫，声振寰宇……&rdo;江湖传闻铁路德缺德损命，活该无子，今天乍得喜讯，区德暗地里已经乐到极处，想想明天消息传出去，满闻山的艳羡嫉恨，他深觉这一耳光出手狠厉痛快，全身毛孔无一处不舒慡，姜尚尧一句德劭望高正正挠到他痒处，当下满脸喜悦难自掩。只是听姜尚尧越说越不像话，他咳一声呵斥：&ldo;臭小子，德叔也是你能调笑的？&rdo;其他人瞅见德叔怒容下的笑意，顿时哄然。德叔着实有些挂不住，板起老脸吩咐：&ldo;今天也乏了，你们兄弟几个自个乐去。光耀，你婶子医院那头安排好了？&rdo;光耀收起笑，肃容点头。聂二当年吃了姜尚尧一个大亏之后，和魏怀源合伙算计周村矿场，却不料姜尚尧釜底抽薪，赶在整改关停通知书下达之前，挂上了省能源集团闻山煤电焦化有限公司周村矿场的招牌，一招金蝉脱壳令两人束手无策之际，姜尚尧暗渡陈仓，通过傅可为的秘书将聂二的矿场添加到整改名单上。这一串连环计打得聂二昏头转向，损失惨重。他对姜尚尧忌惮之深，闻山这两年平静的局势可见一斑。但是熟知内qg的人都隐隐感觉到平湖下的暗涌，似乎双方都卯着劲，等待最后一搏。如今，德叔老来得子，会不会刺激到聂二敏感的神经，确实不好估测。因此，姜尚尧郑重问：&ldo;德叔，需不需要我把矿上的兄弟调来一部分？&rdo;&ldo;怕个！他聂二敢动手，我一枪崩了他。&rdo;黑子恨声嚷嚷。德叔的人手自然是齐备，但这个关键时刻，姜尚尧必定要表明态度，既不能不闻不问，又不能关心太过。德叔瞪黑子一眼：&ldo;看看你说的什么话？像个gān部的样子？就你这样还想升官？&rdo;黑子这两年被上头压着，一直升不了职，德叔颇为不满他表现。听德叔老生常谈，他顿时怏怏不乐，&ldo;有心拿捏我，有什么办法？&rdo;德叔今日心qg大好，也不多为难他，当下只是jiāo代其他：&ldo;医院那里看紧了，过几天就把你们小婶子接回来。另外，公司的生意照常，以前是什么样以后还是什么样。&rdo;头一句是嘱咐光耀，后一句是jiāo代霸龙，言外则是给了姜尚尧一个定心丸。其他人一头说是，姜尚尧脸露愧色，婉转说：&ldo;德叔，我那一摊子事qg也忙得够呛，货运公司还是‐‐&rdo;德叔摆摆手，阻止了他下半句话，叹说：&ldo;自己的身体自己明白，我还想好好养着活到八十去。天可怜的，人家是含饴弄孙，我是含饴弄子。&rdo;说着又是连声哀叹。黑子在旁乐得笑出声，其他几人也是qiáng忍笑意。德叔老脸微红，甩手示意其他人出去，&ldo;石头，你留下，陪你叔说两句话。&rdo;&ldo;石头，坐。&rdo;见姜尚尧坐下后烧水准备沏茶，德叔拦阻说：&ldo;夜了，这些老习惯也该改改。&rdo;姜尚尧闻言微笑，&ldo;德叔，您身体棒着呢，今天婶子立下大功，可是最好的证明。&rdo;&ldo;实属意外。&rdo;德叔笑完又叹，神qg怅然，&ldo;早个十年，可以说是皆大欢喜。现如今……我今年五十有六了。等他长大成人……唉，也不知有没有福气看见那一天。&rdo;&ldo;德叔，您这就多虑了。营养保健多锻炼，活到十也是等闲的事。&rdo;德叔摇摇头，&ldo;还记不记得有一年我说过的话？临老能坐在后院里喝口小酒，欣赏积沙河风光，万幸之事。四十年风雨，老来安稳不容易。&rdo;他的目光移向长窗，似是一眼望入那风雨波澜中。那是姜尚尧入狱前，就在这书房之后的小院，长谈中的一段话。幽微的记忆从心底某个角落悄然袭来，姜尚尧心神微颤，面孔却是与之截然不同的平静。&ldo;德叔，尽管放心就是了，有我，有黑子，有光耀霸龙，现在可不是多年前您以一敌二势单力薄的时候。&rdo;德叔默默点头，好一会之后幽然说：&ldo;多年煎熬，总算看见你们一个个成器。当年最看好的就是你，比黑子沉稳，比光耀灵活，聪明不外露。你一心一意在铁路上班，我心里确实难受。偌大的家业，风雨飘摇的，不知什么时候一晃神就被人乘隙而入。于胖子的结局就是佐证。但你是个好孩子，总不能qiáng求。可是后来又发生那些事，德叔、德叔一直在自责当初没有照应到你们。&rdo;那话语中的沉痛勾起不堪回首的往事，姜尚尧抿紧嘴，眼中若有湿意。半晌后语声迟滞说：&ldo;德叔，这样说就见外了。不是看守所的那条尸……我出来后从未曾郑重感谢过您，就是知道，这个大恩我一辈子也还不起。&rdo;&ldo;你这孩子，&rdo;德叔脸现薄怒，&ldo;说什么恩不恩的？男人汉可不兴流马尿，把眼角擦擦。……德叔向来把你当半子看，自家人说什么两家话？&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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