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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清溪失笑,摇摇头只好由她去了。
考前一天,大太太亲自带着管家们给安排好了车,又专有一批根据生肖流年岁运挑出来的嬷嬷,负责跟着姑娘哥儿们去考试。考场里也不能进伺候的人,丫头们自然不用跟着去了。又把各人的履历资格对过一遍,确认无误后交由各人的嬷嬷们保管。定好第二天出门的时辰,说了许多宽慰众人的话,才叫她们去了。
之前傅清溪只管自己读书用功,实在没有关心过这具体考试的事儿。
如今一看,才发觉其中许多令人惊异处。这联考一下子多了许多的人,居然早就有现成的考场预备好了。除了从前就用于春考的几处,另几处明显是最近新建的。且众姐妹们一对,连考试的地方竟也不在一处。想上年她们可是在一个屋子里考的,今年给分得七七八八。
除了原本不想参考的越蕊跟傅清溪在一处,旁的都是各在各的。越苭运气最差点,就数她最远,还在城外。虽气恨恨了半日,可也没有法子。
等到了地方,里头查对履历的,定点监考的,各处巡查的,连随侍人的休息之所都有妥当安排,傅清溪心里不禁怀疑,——这新制到底准备了多久了。更叫她心里不安的是,这样大事,自己从前竟未听闻丁点风声。当日新制一出,连书院的先生们也觉措手不及,可如今看来,这事儿可绝非一朝一夕。
于自己关系极大的一件事,要发生一个极大的变化,而自己却一无所知。想到这个,傅清溪心里都有些发颤。真是生如浮舟,谁晓得外头哪里会来风,又会有多大的浪。
到了考试的时候,又不同了。当日在天峦书院附学里参考,不过一张卷子。这次却分作两场,头一场是通科考试,二一场专科,在傅清溪就是数术。
两科考试分别是一个时辰和一个半时辰的时限,考完都过了午时,只是大家都被惊得顾不上饿不饿的话儿了。
等考完出来,随侍嬷嬷立时过来引了傅清溪上了自家的车,越蕊已经在里面坐着了。见了傅清溪就扑上来道:“傅姐姐,太吓人了!这都什么考试啊!我下回再不来了,你帮我同我娘求求情可好?”
傅清溪不禁莞尔:“七妹妹你选的专科是什么?我们那一屋子都是考数术的。”
越蕊道:“我又没得可选,就选的古仪……”
傅清溪笑道:“那可难为你了。”
越蕊一路上给她说那题目如何刁钻古怪,如何不可理喻,逗得傅清溪笑了一路。
晚间在颐庆堂聚齐了,老太□□慰众人道:“这是头一回施行新制,大家伙儿都是一样的,心里都没什么底。不管是考得好还是不好,如今都过去了,往后看,下回再努力才是正经。现在就都先放下吧,别一个个愁眉苦脸的了。”
这回越栐谦、越栐贤和越栐信也去考了的,这会儿也在,只三个人都是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同站在另一边的众姐妹们一比,大有置身事外之感。
三太太便问二太太:“栐信这模样,想是心里极有底的。”
二太太笑道:“他你还不知道?什么时候都是这么副模样!”
三太太听了也笑,又叹道:“我倒盼着我那俩脸上有点怕也好悔也好的,这么滚刀肉一般,好似要考试的不是他们!瞧着叫我生气。”
二太太道:“你可千万别,一会儿气出两道纹来,更不知道怎么好了。”
三太太赶紧深吸口气,换了笑脸道:“嗯,心宽是福,心宽是福……”
把二太太逗得笑起来。
因之前人人都提着一口气拼了命读书用功,这会子考完了,心里一松,立时都懒散起来。可女学那里可没打算这么早放假呢,更何况今年还有几个小爷都要考春考的。是以不过歇了一日,仍旧照常上课读书。一时怨声四起。
傅清溪因之后还跟着个寒数会,之前胡芽儿给她写了保荐书,她附上了自己的履历,已经报了名了。再过不了半个月,就该考这场数试去。是以本也没有松劲的打算,照旧读书做事。更何况,她心里打算着,这回的春考自己还不成,但下一趟是必要下场的。眼看着不过一年多的时候,奔着五大书院去,自己如今这能耐可还不成,哪里敢有丝毫松懈!
可这府里姐妹们如今一个个都不在调子上似的,独她一个还孜孜不倦,反显得她奇怪了。
这日越萦越芃来落萍院找她,说这说那的,她嫌耽误功夫又不好轰人,索性禀过大太太,带了人往文星巷小院去了。
老伯见她来了挺高兴,老少二人又在小暖阁里坐着说话。老伯问起傅清溪这回联考的事,傅清溪好容易碰着个人可以细说这个的,便把自觉察的事情细细说了,又道:“这么要紧的事儿,我们事先竟分毫不知的。有时候想想,人许多时候岂不是同瞎子差不多!”
老伯笑道:“人的心一多半在往后,另一半在从前,不是在妄想或担心往后如何如何,就是在得意和懊悔从前如何如何,是以反而当下眼前的东西,却看不明白喽。再说了,这联考既是考,这或者也是一考哩。”
老伯说这“考”,傅清溪就想起前阵子越栐信“考校”自己的事儿来,因不远处还站着随侍的人,也不好太细说,只含糊说了,叹道:“后来想想,四哥哥不晓得从前还有多少事情在暗暗考校我,只是我不知道罢了。”
老伯一笑:“做人难不就难在这里?多少人,什么人事到了跟前了,想不通!怎么那人就这么对我呢,怎么事情会变成这样呢?实则自己一言一行,旁人都看在眼里。寻常时候或者不觉如何,真到要紧关头,这选不选,拉不拉拔一把,可就差出天地来了。反过来,谁平日又没在考校旁人呢?嗯,这个人看着嘴不太紧,往后同她少说要紧事;这是个事到临头只顾自己的,不是个可托付之人……是不是?都一个道理。”
傅清溪听了连连点头,又道:“从前一个好友,就曾说起过,‘眼前琐碎的事情,都牵连这日后的因果,想起来叫人惊心。’那时候我只想着原来那先生们都不怎么在意的作业,实则也是都记录在案的。如今可就更明白这话了。”
老伯温颜笑着,正要说话,忽然老先生的声音从隔断后头传过来:“你读了那些书,想明白了那些道理,就都用去做买卖挣银子了?一门心思往钱眼里去了,还学什么数术!”
傅清溪立时起了身,听这话语气甚重,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老伯却笑得满脸高兴,又冲傅清溪比划,只叫她莫要做声,他自己开口道:“老主子又拧了,这人在世上,衣食住行,哪个不要银子,挣钱有什么错。”
老先生淡淡道:“当日叫你立志向学,你都立到银钱上了,那根子就歪了!根子一歪,只为了银钱,千篇一律无益世人的事也做得;昧心无德的事也做得;连自伤性命的都不少见,这还学什么数术?不过是个推磨鬼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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