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节(第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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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翼随口应了一声,马车掉转头往太子府去了。
阿那瑰伸长脖子看了半晌,扭过头,见马上的檀道一亦是满脸不快。檀道一抬起下颌,“走吧。”生怕阿那瑰又要往马上挤,他忙扬鞭轻叱“驾”,领先而去。阿那瑰生怕落单,拔脚疾追。
回到檀府,家中随从们早得了信,在门口垂手等候,见着檀道一,喜笑颜开,亲切地呼唤着“郎君”,众星捧月簇拥着他往府里走。阿那瑰被挤到角落,没头苍蝇似的转了几圈,见檀府内松涛隐隐,青竹郁郁,白墙乌瓦掩映在山石后,哪有半分她期盼中的富贵气象?阿那瑰大失所望,心想:要看草看树,柔然多得是,我又何必长途跋涉来这里?
殿下什么时候接我走呢?
檀道一走了一阵,才想起阿那瑰来,脑袋左右一转,见阿那瑰正噘着嘴在竹亭边发呆,满脸愀然不乐。他折身回来——一群奴仆也跟着扑过来,阿那瑰被扑得往后一个趔趄,檀道一用鞭鞘指着她,对管家道:“先领她去我那里。”
管家只当阿那瑰是檀道一在路上买的僮奴,忙答应了,问阿那瑰,“叫什么名字?”
阿那瑰手指点着嘴唇,眼睛往庭院中一转,瞬间给自己起了个很风雅的名字:“我叫阿松……“
“蠕蠕。”檀道一忽道,“她叫蠕蠕。“
“蠕……蠕……”管家和阿那瑰两双眼睛疑惑地看向檀道一。
檀道一扭头,伸指一弹,掉落肩头的肉虫瞬间飞得无影无踪。他微微一笑,将马鞭丢给管家,便往堂上去了。
“咳,蠕蠕。”管家对阿那瑰招招手,“走呀。”领着阿那瑰穿过庭院,管家说:“你的名字真奇怪。”
阿那瑰忍不住说:“我叫阿松。”
“蠕蠕,你在这里等着。”管家领着阿那瑰到了檀道一房外,往廊下一指。
阿那瑰乖乖答应一声,在廊下来回踱了几圈,逗了藤笼中的鹦鹉,摘了花圃中的海棠,最后无所事事,双手托腮坐在栏杆上,望着仆妇们进进出出,替檀道一换帐子,扫屋子。
管家在旁指挥,时不时问阿那瑰一句,“郎君在哪买的你?奇怪,郎君以前从来不从外面买人,莫非是喜欢你长得乖巧?看你年纪也不大,不知道能不能服侍好我们郎君?蠕蠕,这个名字真奇怪哟。”
“我叫阿松。”阿那瑰纠正他。
管家嘴里答应着,领着仆妇们走了。
阿那瑰百无聊赖,负着手,踮着脚,在房门外悄然张望。
郁郁的竹影映在窗纱上,案头一具榧木棋盘,墙上一柄玉角短弓,架几上有剑匣,枕边有曲谱,窗下的白玉小佛,被日光照得剔透柔润,神清骨秀。阿那瑰不觉脚迈了进来,屏气凝神,自楠木棋罐里抓起一把冰凉的棋子,手一松,黑白子如玉珠般砸落在案上,她不禁咧嘴,无声地笑起来。
她一步步倒退,坐在床边,摸一摸屏风上的莲花刻痕,荡一荡薄如蝉翼的纱帐,帐中清甘的檀香味拂之不去,她用纱帐将自己一裹,呼呼睡了。
她太累了。
檀道一也昏昏欲睡。
他的父亲檀济尚佛,父子正交谈时,鹤林寺的大和尚玄素被家奴领了进来,檀道一还没来得及溜走,被檀济眼疾手快,一把抓住手腕,兴冲冲道:“我特意请大和尚来讲经,千载难逢的机会,你也仔细听一听。”
檀道一幼时被檀济做主,送给玄素做寺奴,受尽了魔音贯耳之苦,一见到玄素,耳膜便要疼,奈何挣又挣不开,只好双掌合十,对玄素恭谨行礼,“师父。”
玄素坐了蒲团,当场讲起佛经,檀济率领一众家小奴仆,整整齐齐坐了满院,听得如痴如醉,不能自拔,恨不得当场便要剃了头发舍身事佛。檀道一忍了半晌,奈何大和尚口若悬河,没有半点累的意思,他微微侧过身,肩背挺得笔直,两眼一闭,睡得物我两忘。
玄素嘴巴一停,檀道一倏的睁眼,正襟危坐。
玄素十分欣慰,临行之前,又切切叮嘱檀道一不可懈怠,早晚要打坐,逢十须斋戒,与檀济约好下次来讲经的时间,便心满意足地去了。
檀道一如释重负,回到住处,夜色已沉,他才打了个漫长的盹,精神奕奕,索性趁这会功夫胡乱抄几篇佛经好交差。擎着烛台坐在案前,写了两行,忽觉耳畔有人呓语,檀道一心生警惕,悄悄拨开剑匣,掣出剑举在手里,走到帐前,一剑劈开纱帐。
轻纱飘落在阿那瑰脸上,她嘴角上扬,露出一个甜蜜的微笑。
她梦见了阿娘。幼时她躺在毡帐里的皮褥上,迷醉地看着阿娘穿着流霞似的裙裾,在她眼前荡来荡去,时不时拂在她的脸上。
也是那样轻盈飘忽的香气,在鼻端萦绕。
她的美梦被打碎了,有双手粗暴地揪住了她的衣领,把她丢下了床。
阿那瑰茫然地眨巴着眼睛,见檀道一将长剑哐啷一声丢在案上,然后冲外面叫喊,命人将被褥纱帐全都换过。
夜深人静的,被他这么一搅扰,院子里登时热闹起来,仆妇们忙着换新帐,檀道一冷着脸坐在案前继续抄经。写了两个字,又放下笔,心想:元翼把她寄养在檀家,非主非奴,着实不便,又不能让她到处乱闯惹祸。头疼半晌,他对管家道:“把旁边耳室收拾一下给她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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