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节(第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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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野?”
“嗯。”柯屿淡笑着,低头掸了掸烟灰,“奶奶的疗养院和护工也是他找的……不,疗养院就是专门为她建的,就在那里。”山脊绵延起伏,他指向西边,仔细分辨的话,会看到一栋白色的房子。
商陆分辨着柯屿的神色和语气:“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顺便想起了而已。”柯屿扔掉烟头,“导演,可不可以求你一件事?”
“说。”
“刚才你看到的这个赌鬼,名字叫梅忠良,可不可以把他写进你的电影剧本里?”柯屿半真半假地问,笑了起来,“我片酬给你打骨折。”
这个剧本有几个支线人物,其中一个赌徒角色的设定跟他很像,但远没到这么丧心病狂——或者说,是商陆的见解有限,没有想到赌徒竟然可以到这种地步。
商陆不置可否,笑道:“你这个报复方式倒是很清新脱俗。”
“潮汕人讲究光宗耀祖,死了到地底下是要见祖宗汇报工作的,”柯屿冷漠而认真,“他活着,我要他困在这里被别人当成精神病,每天饱受疯子、神经病、镇定剂的折磨,等有一天老天眷顾他让他死了,他也休想安安稳稳地进宗祠、立牌位、受香火——我要‘梅忠良’这三个字,遗臭万年。”
他以为商陆会对他的阴暗不寒而栗,却没想到他两手插着裤兜,似笑非笑地问:“像葛朗台那样?”
柯屿微怔,继而笑了起来。越想越是好笑,不由得扶住商陆的肩膀笑得喘不上气:“对,就是这样——你好自信啊商导,你有比肩巴尔扎克的才华吗?”
商陆顺势揽住他:“你觉得有就有。”
柯屿收敛了笑,“我要是觉得有呢?”
商陆垂下眼眸,认真地说:“高山流水,士为知己者死。”
柯屿与他对视,涌动的海风中,他的额发向后拂起,露出如画的眉眼,语气沉静而声音很轻地说:“善哉,吾之心而与子心同。”
商陆没明白,想要追问时,柯屿却松开手,自顾自走向了车子。商陆帮他解锁,他坐进驾驶座:“我来开。”
“不等人醒过来再走?万一真死了怎么办?”
柯屿发动引擎,仪表盘亮起,他看着转速表,很无所谓的样子:“死了就死了,要是真死了,我就狠狠讹你一笔,怎么样?”他吹一声口哨,“偷偷告诉你一个秘密,那里到处都是摄像头。”
商陆:“……”
“不过祸害遗千年,他要那么容易死,就不会折磨我这么久了。”车头调转驶下山坡:“小时候他去搓麻,不知道听哪个老赌鬼说的,说童子摸牌时来运转,所以每次都把我抱在怀里,一到听牌的关键时候就让我摸,摸得好了,就亲我一口,摸得不好,把我扔地上,像扔狗。那时候我还小,不懂他亲我的时候,那些老畜生的笑是什么意思,”柯屿顿了顿,握着方向盘的手收紧了,“直到有一次,他对着我又捏又揉,起反应了。”
商陆骂了句脏话。
柯屿分辨了一下方向,满山的风车让他迷失东西,他指挥商陆:“导航搜一下carpendiem咖啡馆,我带你去那里喝杯咖啡。”
“seizetheday。”
柯屿笑了一声,扶着方向盘回眸看商陆:“少爷,你怎么什么都懂啊?”
“巧合。”
商陆在地图里找到这个咖啡馆,在山顶,似乎就离海不远。
“我奶奶其实都知道,但她自身难保,无非是护着我一起挨打罢了。小时候夏天没有空调,家里很穷,只有一台电扇,我跟他们睡在一个房间,他半夜起来偷偷摸我,我很害怕,但更害怕当场戳穿后他破罐子破摔,就故意磨牙说梦话,把我奶奶吵醒。”
“赌鬼的话不能信,他们为了讨彩头,什么话都能说,什么事都能做。过一阵子,风向变了,说要小孩子在旁边大声喊‘精神啊,老板!’,这样就会鸿运当头。我呢,就被他套上红衣服,带上虎头帽,像个小宠物一样站在牌桌边,摸一张牌就大声说‘精神啊老板!’。”
“精神啊老板”是用粤语说的,商陆知道,他在赌场里听叠码仔喝彩过。
“你现在知道我为什么成绩上不去了?真的没时间写作业复习预习,我能每天出现在教室里,已经是奇迹了。”柯屿懒洋洋地低笑一声,“好想抽烟啊——商导,可不可以帮我点一根?”
在山路上怎么点?商陆从中控台拣起烟盒,抽出烟和火机,“怎么点?”
“塞进嘴里,按下打火机,吸一口——上次不是教过你了吗?”
“我的意思是——”商陆怔住,把烟咬进嘴里微微偏头点燃了,深深地抿一口——而后取出来,递给了柯屿。
柯屿半抬起手,修长的两指夹住烟,轻巧地抿入了唇角。他的云烟很淡,只是闻着时,有淡淡但不厌烦的烟草味。柯屿降下一线车窗,空气中满是山雨欲来的潮湿。这些湿润、带着一点腥味的、沉甸甸的风,顺着缝隙争先恐后地涌入,吹起了柯屿的额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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