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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玉的三文治刚刚吃完,牛奶剩半杯,欧玉芬瞪眼睨来,恨恨道:&ldo;有的吃还浪费,迟早赶你去睡大街。&rdo;一家子废物都靠她那点嫁妆吃饭,心里愤愤不平也应当。&ldo;大妈我错了。&rdo;这也是个修炼千年的精怪,被人指着鼻子骂还能扯出一个温温软软的笑,叫人有火发不出,憋在胸口不上不下更苦闷。温玉默默地喝完了那剩下的半杯牛奶,擦了擦嘴角,对来收拾碗筷的阿珊说一句&ldo;辛苦&rdo;,提着裙子绕过虎视眈眈的欧玉芬上楼休息。二楼尤美贤的房门半掩着,温广海嫌她老,又没花样,五六年不进她房间。其实她十七岁生温妍,今年也才三十九,正是风韵犹存的时候。只是从早到晚唱自己命苦,听得人双耳滴油,鼓膜生茧,反反复复无非是小时候家里穷,好不容易靠运气‐‐其实全是靠她自己本事,攀上船王温广海,又被没名没分养在外面,头一胎生仔差点死在病c黄上,耗了半条命生下来却是个女儿,这一下年怀不上,等怀上龙凤胎,喜得开一百桌大宴宾客,到头来空欢喜,男仔是男仔,只可惜是个白痴,倒是小女儿精得像狐狸,只是带衰,克母克父克兄弟家人,一出生温广海就被人坑掉家产,从此她就没有好命过。这一时又兴致高昂地对着镜子描眉画眼,不过越看越气闷,漂亮又有什么用,女人上了年纪就和恒指一样,一天天向下滑,等着跌价。随便是谁都敢对你那张涂满脂粉的脸吐一口唾沫,不屑地骂一句黄脸婆。无名火上窜,抬手把粉底往外扔,谁知砸到路过的温玉,听她哎呀一声,捂着额头发愁,尤美贤便高声笑起来,乐不可支,似乎一整月憋屈就等这一刻开怀。尤美贤站起身,一手叉着腰,扭着身体荡到门边,阴阳怪气,斜眼看她,&ldo;哎哟,真不好意思,一抬手居然砸到我们家七小姐,来来来,让妈咪看看,这么漂亮的小脸蛋砸破相了没有?&rdo;发了狠,一把掀开她遮挡着伤口的手,一只手掐着她下颌迫使她抬头。没有错,就是这张年轻漂亮的脸,就是这个精乖早熟的扫帚星,不但吸走了她的青春,阻碍了她的富贵前程,还害得福仔好好一根独苗变成整个温家的笑柄。她那么恨,恨到压根咬碎也忍不得,恨不得徒手掐死她。没错,掐死了她,掐死了温玉这个妖精,一切都风生水起,她死了,福仔转眼就变正常人,温家下一刻就拿回被骗走的家财。好了好了,尤美贤终于找到一切痛苦的根源、症结,涂得猩红的指头蛇一样爬上温玉纤细的脖颈,只要合拢手,稍稍用力,这个命中带衰的小婊子就再也害不到她,还等什么呢……温玉看着她的眼,淡淡道:&ldo;已经九点半,你再不换衣服,必然赶不上今早去南山岛最后一班船,阿叔脾气坏,最不喜欢等人,半个月才见一次,你要珍惜时间呀三太。&rdo;一句话说得尤美贤全身发冷,想问她怎么知道,费了半天力气才断断续续说出几个你字。又哭,温玉皱眉,厌烦得很,挥开脖子上那双枯瘦的手,压低了声音说:&ldo;三太,我劝你开心完回家收一收笑容,二太最精,早看出有鬼。&rdo;随即笑开了,清清脆脆声线说:&ldo;妈咪,橘红色最显气色,你用那只口红吧。同周太太打牌不必客气,要大杀四方赢到够本才回。&rdo;尤美贤脸上肌ròu僵得可怕,怎么努力也挤不出一丝笑,转头看二太早起下楼来,冷冷看她们母女一眼,满是嘲讽。温玉的眼里,对她,也一样是看不起,&ldo;三太自己小心,早去早回。&rdo;她便下楼去找阿珊要急救箱,处理额角擦破皮的伤口。这一栋旧楼,阴森森如同一座冰窟。再见周六,收音机里反复播报来自天文台的强风信号,热带气旋&ldo;帕里&rdo;距本埠西北偏西约一百九十公里,预计向东移动时速为九十公里,明日下午三时接近本港,届时请市民尽量减少外出做好防风准备。天边乌云一层叠着一层,低气压,行人脚步匆匆。风吹起路上破破烂烂一只塑胶袋,也吹起长长短短色彩斑斓的裙,掀开来令路旁卖鱼蛋秃头男眼凸心跳,一个接一个看女学生女白领白花花大腿小腿,赤橙黄绿青蓝紫三角平角蕾丝条纹各色底裤,即时上演限制片,鱼蛋煮到发福爆肚也不管。一座不夜城,九点正预热着凌晨狂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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