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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妃立刻想到是皇后被放出来了。乾隆离开养心殿之后去见的肯定就是她。这很不公平,是皇后占了便宜,而且大概因为知道她受到皇帝这样的对待,所以才一定要给她难堪。
世上的事就是这么奇妙,往往在不知道它如何转换的时候,它早已改变了当初的模样。
皇后的气也憋得够久了。自从她进入“静心苑”的时候就一直憋着,从来没有痛快过。如果不是容嬷嬷自愿陪伴在她身边,而且一直安慰一直开导,她说不定早就一气之下抹脖子上吊去了。
幸好坚持了下来,才有今天的扬眉吐气。
“静心苑”不是正式的冷宫,但是根据名字,也可以知道是委婉式的反省场所。皇后被迁移来到这里,又是憋着一肚子气。很快就病了,而且还病得不轻。
往往是在最关键的时候,才看得出身边的人有多么在乎。那拉氏那时万念俱灰,真的不想活了,所以她不让太医诊视也不吃药,把身边的人都赶得远远的。容嬷嬷为了激励她好好活下去,竟然跟她讲“十二阿哥还没有长大,娘娘还没有报仇,怎么可以放弃”这样的话,结果那拉氏突然间明白,就不死了。
对一个充满怨恨的女人来说,要打消她的念头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她报仇雪恨。容嬷嬷说到她的心坎里去了,后宫这种地方,什么夫妻之情都是假的。最要紧的,是好好地活下去,比任何人活得都光彩,都舒畅。
那拉氏也不是不知道,在乾隆的心里,不可能有谁超得过孝贤,而她已经死了。令妃正是处处模仿这位前主子才得到宠爱的。作为一个“山寨货”最大的能耐,就是忍耐,顺从和装聋作哑。难道一个妃子能做到的,身为继任的皇后却反倒做不到了?就算没那么容易,看在永璂的份上也该竭力做到才是。对一个后宫的女人,不管她处在什么位置,最重要的当然是保护孩子,以最大的限度,谋取利益。
有些道理,必须要落魄的时候才能明白。如果是意气风发,说什么也听不进的。如果没有剪头发这一场闹剧。那拉氏很可能还要继续和乾隆闹下去。因为她不能学会忍耐,为了皇后的尊严顽强战斗着,却用错了方式。
当一个男人不喜欢她的时候,当然不可能听她的话,更不可能觉得她很好。人都是主观的动物,不可能不被喜怒哀乐所影响。若是不能娴熟地掌握这方面的技巧,就很难在人堆里立足,更别说脱颖而出。
讨好对谁来说都是降低尊严的事。可是这是成功的第一步。容嬷嬷因此进一步劝说皇后,为了永璂低一低头。放出风声来让皇帝发现她已经知道错了,承认夏盈盈其实是很好的女人。哪怕心里没有这么想,也要夸一夸她。死者为大,让乾隆听得高兴,说不定就降旨放人呢。
坤宁宫的主子虽然被关起来了,那里的常务还没有很乱。这些要归功于容嬷嬷平日的教导,所以今时今日虽然主子不在这儿,底下的人们还不至于大乱阵脚,丢出更多的乱子来让人利用。只是永璂在阿哥所里天天想着额娘,哭得很厉害,病怏怏的气色,人也消瘦了许多。
幸好他是皇后的儿子,所以不至于让人欺负。而且兰馨格格也常常来看他,陪他说话,渐渐地他的神色没有那么苦了,来静心苑看望额娘的时候,也时常给她打气,久而久之,皇后也想通了不再为夏盈盈气恼。说白了只是个陌生人,为了她寻死觅活的,算怎么回事?
事情疏通到这一步,只要等着皇帝来,认个错就成了。算算日子,皇帝也该来了。无论对夏盈盈缅怀到什么地步,他也是皇帝,不能不上朝不过日子。而且,从兰馨那儿带来的消息说,永琪要跟海宁陈家的姑娘成亲,日子正在选。这样是一定要把皇后放出来的,肯定要不了多少就会来见她。
心疼皇后的人们听到这则消息都是欢呼雀跃。一齐劝说皇后务必要忍耐。只要过了这一阵,日后慢慢就好了。什么夏盈盈什么令妃,她们的份量再重都是虚的,名份才是最重要的。
要把说过的话收回来,皇后很不情愿。她要强了半辈子,还没有做过这样出尔反尔,自毁颜面的事。但是想想永璂,她又觉得这是必须的。所以也只好忍一忍。
容嬷嬷帮忙把说辞整理好了。可是,这时却有一个人来,通知皇后说不必如此,骂吧,将夏盈盈骂得越难听越好,越贱越好。
这个人是皇太后。
容嬷嬷见到她来就知道“释放”有望,皇后也明白。没想到内情居然还要精彩得多。皇太后还卖关子,以免皇后都了解了会泄底,只吩咐她这样做。还激将说:“怎么身为皇后,也要唯唯喏喏,讨好卖乖的,才关了几天,从前的傲气都不见了?”
皇后受不了这种讽刺,当即保证见了乾隆也会扬眉吐气,不变初衷。容嬷嬷忧心忡忡,兰馨像是知道缘故的,笑着眨眨眼将她拉出去。结果没多久乾隆果然来了。皇后对着他,将夏盈盈骂了个底朝天,还摔杯子,砸凳子,将好好的屋子折腾得乱七八糟。
乾隆看着她,都看傻了,他知道皇后一向很好强,却没有想到她不要命到这种地步,比上回剪头发还要震撼。不过因为夏盈盈在她心里已经不同了。所以皇后这样折辱,他反而觉得很解气。他是皇帝,不可以明明白白叫骂出来,不然像个莽夫似的。只能躲躲藏藏,拿别人来出气。但是皇后居然可以不顾一切,仍然那么“勇敢”,那么“刚强”,受到这么多天的“关押”,仍然是一位“巾帼英雄”,一点也没有因为畏怕他就心口不一。这样的女人,他就算不喜欢也是要佩服的。不,他现在已经觉得皇后没有那么讨厌了,甚至挺好的。
倘若当初听她的话,也就不会受到蒙骗。为这样的女人白白伤心,白白痛苦。
乾隆觉得从前他是如坠梦中,现在该是悔悟的时刻了。
皇后痛快淋漓地闹这一场,气出了个够,最后静下来等他处置的时候,心里也有点怕,却梗着脖子假装不后悔。
乾隆将她看了一会儿。她还是那个样子,满脸的不服气。于是他又看着满地的碎瓷片,看到笑起来,才上前去。皇后有点想退,但身后是桌子。乾隆捉住了她的手,语气还挺温柔:“有没有割伤?朕让太医给你看看,来人呐,把这里收一收!”
后来他就这么顺水推舟地送那拉氏回到坤宁宫,车辇同乘。皇后像做梦一样,感觉很不真实。刚进宫门,因为傅恒有事要见,乾隆又被人请回养心殿。留下皇后和容嬷嬷在这里发呆。
皇后坐着。她的手有点抖,容嬷嬷就低下身子给她揉,揉了一会儿,才不抖了。接下来,她还是有点发懵,不知道该做什么,容嬷嬷跟她说:“先等等,奴才去打听一下,皇后你不要怕也不要慌,你在这里等一下!”
虽然这些天,皇后一直被关,坤宁宫上下的人都没有闲着,要重新运作起来,恢复从前的样貌,也不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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