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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侯连印的党羽又该如何?”“自然是一网打尽,一个不留。”越是这种内部大清洗行动,就越是残酷无情,尤其还涉及到帝位之争。这中间自然不能稍存仁慈。须知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如果此时他夏侯日月不痛打落水狗,赶尽杀绝,那么他日夏侯连印一旦翻身,又岂会善罢甘休?所以为了避免日后无谓的麻烦,斩草除根是一定。顾长生不语,良久,方喟然叹息,“官员该杀,卢义之也该赏。只可惜了那死在屠刀下的十二万百姓,还有……那三千多激进的乱民……”夏侯日月正容道,“杀他们是为维护国家律法。但法理之中,尚有人情。对于这些百姓的亲属,我自会妥善安置。你放心好了。”刑部大牢,总是那么阴暗潮湿。夏侯日月一行人就跟在押解陈立一众人等至京的捕头李雄身后,走入刑部大牢中。李雄把夏侯日月他们带到一间审讯室。刚一打开门,阵阵恶臭就扑鼻而来。屋中的几个衙役见到夏侯日月,连忙躬身请安。夏侯日月一边含笑回应,一边打量着这间审讯室。这间审讯室的墙壁上挂着各式刑具,屋子中间摆放着一个烧着旺火的炉子,炉子里还有几块烧得通红的烙铁。炉子前方的柱子上绑着一个蓬头垢面的中年人,此人身形消瘦,脸色青白,双眼紧闭。眼见夏侯日月注意到那人,一个衙役忙大喝道,“陈立,快醒醒!明王爷来了!”见那人象个死人一样全无反应,李雄朝衙役使了个眼色,那衙役立刻明白过来,勺起一勺水就往他头上一淋。那人浑身一颤,随即恢复了知觉,睁开无神的双眼,呆呆的看着众人。夏侯日月走到他跟前问道,“你就是陈立?”那人无力的点点头,“下官正是。”知机的衙役早搬来干净的大椅,服侍着夏侯日月坐下以便审问。夏侯日月坐下后问陈立道,“你可知罪?”“下官不知所犯何罪?”“不知?”夏侯日月玩味的笑了,“身为朝廷高官,竟然激起民变,致使良民变为暴民――这,可是弥天大罪啊。”陈立闻言面色不变,他轻声问夏侯日月道,“王爷可曾去过湘州?”见夏侯日月摇头,陈立又道,“湘州原来是个美丽又富饶的地方。可是现在,唉……”夏侯日月见陈立停了下来,面无表情的道,“继续说。”陈立叹了口气,继续说道,“王爷您知道,自荣华二十二年开始,我朝就开始治理黄河修筑大堤以防洪灾。但因主事官员贪墨,玩忽职守,遂致大堤修得并不牢固。荣华二十五年春天,那大堤终于崩溃,淹了大半个豫州郡。下官不知王爷有没有印象,那一年,皇上一怒之下处死了七十多名涉案官员。”夏侯日月微一颔首,“本王记得。”陈立于是继续道,“也就是从那一年开始,我湘州开始不断拨粮接济豫州,更是从那一年开始,不断有灾民逃到湘州。”他叹息道,“王爷,底子就是再厚,也经不住这么掏啊。这七八年间,我湘州的无数粮草就这么耗掉了。今年春天,黄河再次大决堤,又是我湘州收容各地灾民,调粮前往黄河沿岸数郡。去年春天,柔然三郡作乱,我军坚守雁门关,自那时开始,粮草就由陕甘二郡就近支援。而陕甘二郡向来贫脊,他们的粮草又必须由内地调往,也就是说,从那时开始,我们湘州的粮草就开始源源不断的去往陕甘二郡,有的时候甚至是直接送到前线。”顿一顿,他继续道,“王爷是带过兵的王爷,当然明白其实打仗打的就是粮草、打的就是银子,您更清楚:三军在外,所耗甚巨。而我们湘州不仅要为前线将士提供粮草,更得把前往运粮的民伕来回的消耗计算在内――王爷,几十万大军每天要消耗多少粮草啊,自然运送粮草的人员甚多。王爷您想想,那是一笔多么巨大的开销?”陈立郁郁的吐了一口气,接着道,“柔然平定后,北海和南越又起战乱,又是我们湘州的粮草在支援战事。于是,终于我们湘州境内也开始出现饥民了。为了支援边关,我们湘州的官员们都咬着牙挺着,大家都把希望寄托在秋收后,都希望秋收后情况能够好转。可是天公不作美,今年南方遭蝗灾的几郡中也包括了我们湘州,我们依靠着一些存粮救济着湘州境内的百姓。但是王爷,不断有其他几郡的灾民涌入湘州啊!而随着七月的洪灾,涌入湘州的灾民是越来越多,我们,实在是支撑不下去了。所以,我下令紧闭仓门。”陈立哽咽道,“但越来越多的灾民在湘州聚集,没有饭吃的他们只能吃树皮草根以维生,当连树皮草根也没有了的时候,他们中的有些人甚至易子互食――这就样,百姓们为了生存,终于闹出了民变……”说到这里,陈立已是泣不成声,而夏侯日月依然不动声色,他只问,“你说的完全属实?”陈立抬起头直视着他,慨然道,“下官自知难逃一死,王爷,一个将死之人,何必再来欺瞒?王爷若是不信,可以问问李捕头,他从湘州一路过来,应该是全看见了。”夏侯日月转头看着李雄,李雄黯然点点头,低声道,“下官由湘州一路过来,那里遍地白骨,完全是人间地狱。”夏侯日月垂下眼,不语。片刻后,他抬起眼来,笑了,盯着陈立,他淡淡问道,“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在夏侯日月那冰冷目光的注视下,陈立只觉无从遁形,他不敢接触,低下了头,悄声道,“没有。”“真的没有了?”“没有。”夏侯日月柔声道,“陈立,生路就在你眼前,你为何却执意求死?”陈立浑身一颤,低声道,“下官不明白王爷的意思。下官已经把所有实情向王爷禀明了,再没有隐瞒。”“很好。”夏侯日月点点头,起身,对几个属官吩咐道,“犯官陈立及其同案犯和所有暴民,于一个月后押赴刑场,问斩。”“王爷!”众人不由惊呼出声,“望王爷三思而后行啊!”夏侯日月平平淡淡的说道,“此案就此了结,不必多审。”见众人还欲言,他横眼一扫,“你们有什么疑问?”虽然众人都有满肚子的话要说,但夏侯日月眼中的威严与不容置疑竟压得众人硬生生的说不出一句话来。见此,夏侯日月满意的一笑,挥手道,“你们都下去,本王还有几句话要对陈立说。”待众人告退,屋子中只剩下夏侯日月和陈立时,夏侯日月淡淡道,“陈立,你是个明白人,自然知道本王独留下来要问你为何事。”陈立不语。夏侯日月叹息道,“为尊者讳当真有这么重要?陈立,你死不足惜,但就此放过巨贪,任他继续吸取民脂民膏,危害社稷,你甘愿?”陈立颤声道,“下官愚昧,不解王爷之意。”“不解?”夏侯日月一笑,“是不想解不愿解?还是不能解?”“……”夏侯日月负手淡淡道,“陈立,事情只怕不是你说的那么简单吧?如果本王推测得不错,你湘州不是不开粮仓,而是根本就已经无粮可发。对吧?”无视陈立的震惊,夏侯日月继续道,“湖广熟,天下足。这是自古以来就流传的民谣。就算你湘州连续数年支援其他数郡,又从去年开始支持前线战事,但有天下第一粮仓的湘州岂会那么容易就被掏空?”“……”“更何况,你陈立素有贤名,为官二十余年来一直爱民如子。只要你湘州粮仓中还有余粮,你是绝不会任灾民活活饿死。之所以关闭粮仓,只为你湘州根本早已无粮可放!”顿一顿,夏侯日月既似在问陈立,又似在自言自语,“只是本王深感奇怪,你湘州既已无粮,为何仍能支援前线战事?就连现在仍有粮草不断送往西南……”陈立虚弱的回道,“王爷,一切自当以战事为重。无论如何,前线将士们的粮草是一定得保证的。”“是吗?”夏侯日月笑得温和,“当你境内的百姓只能吃树皮草根为给生,试问你又如何能变出粮草来支持前线?”语气一转,他厉声道,“陈立,枉自你读这么多年圣贤书,你难道就不知道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你难道就不知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就算你为顾全天家尊严,也应禀明皇上,由皇上独断乾坤――陈立,你这样做,对得起奉你若神明的一众百姓?对得起寄你于厚望的皇上??对得起因你而枉死的无数小民???”陈立说不出来话,只紧紧咬着唇,完全不敢与夏侯日月的眼光接触。夏侯日月见状,语气转为温和,但说出来的话却仍像刀子般扎人,“忠义之士,忠的应是江山社稷,忠的应是黎民百姓!而你这样,只能叫做愚忠、不顾大义!”陈立浑身颤抖着,终于,他吃力的说道,“王爷,下官……愿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走出审讯室时,夏侯日月愉快的笑了:一切,正如他所猜测的一样,并不是陈立罔顾百姓生死,而是湘州的确已无粮可发。之所以仍有粮草不断运往前线,只为其中另有玄机:这些年里,皇长子信王夏侯连印主持户部,他利用职权,中饱私囊,偷偷将数个富饶之郡的粮草卖出。而在战争爆发之际,他便令属下悄悄以商人身份低价买入无数粮食,趁着战争之时,逼迫陈立等官员从他手中高价买来粮草供给前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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