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是梦（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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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丽娟是个很普通的人，普通的长相，刚过一米六的个子，在自己的家乡所在地市的一个三本大学专科毕业之后跟很多同学一起进了当地一家大型的电子厂工作，工作了几年，经同事介绍认识了自己的丈夫，既没有一见钟情，也没有非常深厚的感情基础，只是那个时候两个人年纪都不小了，身边的人还没有结婚生孩子的已经很少了，李丽娟也没有在意是不是有房子，就在男方的要求下领了结婚证。

结婚之后，李丽娟跟自己的丈夫相敬如宾，两个人就跟很多同事一样，两口子都在这一家公司上班，那个时候两个人还在公司附近租房子住，因为工作时间不一样，两口子见面的时间也不是很多，再后来，公司借着房地产的东风开了一个小区，公司员工有购房福利，李丽娟跟自己的丈夫东拼西凑的交了付，买了个面积不大的两居室，每个月得用一个人一大半的工资去还房贷，原本清闲安逸的生活一下子增加了很大的压力，但是想到也是有房一族了，再看看周围的同事基本上都是这样的一种状态，李丽娟觉得也没有怎么难过。

新房交房之后就是装修，装修结束不久，李丽娟就怀孕生子，是个男孩，公婆很高兴，特意过来帮着带孩子，小小的两居室因为加了一个小小的婴孩，还有两个大人，让李丽娟觉得有些憋闷，好在等到孩子一周岁断了奶，公婆接着孩子回了农村老家，李丽娟得倒三班，虽然跟孩子分开有些不舍，为了房贷，为了给孩子攒下以后需要花费的钱，只能忍着不舍，跟自己的丈夫每个周回一趟那个离着这座城市百十来里地的小山村，看看自己的孩子。

生活这样日复一日的进行着，李丽娟除了上班，想孩子，那点闲暇功夫都用来读书，李丽娟是个喜欢阅读的人，涉猎的书籍很是繁杂，读的书多了，李丽娟就会思考一些问题，午夜梦回，有时候李丽娟就会想现在的生活是不是自己想要的，但也只是想一想，因为这样的生活改变了之后真的不知道后面会面对什么，那些未知让人觉得恐惧，既然明天的太阳照常会升起来，生活会依旧，为什么想要去改变呢？

后来，孩子长大了，去了很远的地方念书，毕业之后孩子回到这座城市找了工作，李丽娟两口子把自己大半辈子的积蓄拿出来给孩子交了付买了房子，再接着就是孩子结婚，看看身边的人，大部分都是这样的一辈子，李丽娟就觉得这样过一辈子也挺好的，再下去几年，孩子结婚了，自己再帮着把孙子带起来，等到孙子长大了，自己也就老了，这也算是平淡安稳的过一辈子了，但是，这样过一辈子真的是自己想要的吗？

李丽娟没有想到的是，她没有按照自己计划好的把这一辈子安安稳稳的过完了，儿子房子刚买好了，她在一次体检中查出来肝部有肿瘤，都没来得及做手术，李丽娟就在icu病房中过完了自己这一辈子的最后几天，弥留之际，李丽娟还在想，人这一辈子过完了，是不是下一辈子就会是不一样的一辈子呢？

李丽娟没想到，自己竟然睁开眼睛就看到花花绿绿的顶棚，这样的顶棚是八十年代农村常见的样式，用高粱秆子扎起来，然后用浆糊糊上一层花花绿绿的纸。曾经自己的爸爸妈妈结婚之后自己张罗着盖的第一座房子就是扎的这样的顶棚，用了几年之后，因为顶棚上面闹老鼠，李丽娟的爸爸妈妈收拾房顶的时候索性就把顶棚都拆了，换了白色的编织袋做的顶棚，看着屋里也清爽了很多，但是这个花花绿绿的顶棚一直在李丽娟的记忆里面。

侧头一看，自己的身边还躺着一个小小的身影，睡得正香，李丽娟闭上眼睛，定了定神，明明前一刻自己还在医院的Icu病房里面，甚至自己还听到仪器那一声长长的“嘀~~”的一声，怎么一转眼就来到这里了呢？难道那一声刺耳的仪器的声音是自己的错觉，自己这会还在梦里吗？

李丽娟想要起来，却觉得浑身酸疼，这种酸疼那么的真实，让自己切切实实的觉得手脚酸软腿脚无力。用胳膊撑着好不容易爬起来，看到自己身上盖着的是一床红底蓝花的被子，身边躺着的小小的身影身上盖着一床红底白花的小被子，摊手摊脚睡得正香。

李丽娟端详着那个睡得小脸红扑扑的小孩子，越看越像自己的妹妹小时候的样子，再扭头看看四周，两张单人床拼到一起，自己跟小孩子都是头朝着南，另外三面不是靠墙就是有四十公分的床头，这样就不用担心孩子从床上掉下去。

屋子里没有钟表，窗外光线不是很明亮，也不知道是上午还是下午，这么一动弹，李丽娟觉得身上黏糊糊的，浑身酸疼，那种酸疼是从骨子缝里冒出来的，让李丽娟一下子又跌回被窝里面。

躺着喘了几口气，李丽娟咬着牙爬起来，下了床，地上放着一双红色条绒布做的带偏扣的鞋子，李丽娟趿拉着穿上，扶着床走到门口，木头做的漆成了黄色的门，轻轻的拉开，就看到外间的地上放着两个小板凳，一个年轻的身影坐在其中的一个板凳上，静静的坐着，头低垂着，两只手紧紧的握着，仔细看就现浑身哆嗦着。

李丽娟一开始有些疑惑，看到这个背影，再看看外间那一口大锅，那个黄色油漆的碗柜，脑子里轰的一下，这是自己六岁的时候，自己的妈妈生弟弟的时候啊。

扭头看看依旧在床上睡得很香的那个小小的身影，这是自己的妹妹啊，虽然已经六岁了，但是因为这么多年，自己这个小小的家庭经历了很多很多的事情，李丽娟很多小时候的记忆已经模糊了，这个小院子也在生了弟弟之后住了没几年就搬走了，但是外间那个黄色的碗柜一直被李丽娟的妈妈赵明岚带着，李丽娟结婚的时候，李家重新装修了一下房子，这才把已经破旧不堪的碗柜给扔了。

自己的妈妈生弟弟的时候，李丽娟听自己的爸爸说过好多次，那天自己在幼儿园烧，被老师给送了回来，结果因为自己的妈妈要生孩子，家里人都忙活妈妈跟弟弟，李丽娟没人管，烧成了肺炎，后来去乡里的卫生院挂了好几天的盐水，也因为这个，李丽娟的呼吸系统一直不好，李父李振兴跟李母赵明岚一直觉得对李丽娟有些亏欠。

李振兴扭头一看，现李丽娟站在门口，赶紧站起来，伸手摸了摸李丽娟的额头，低声的说“娟，怎么就起来了，现在觉得怎么样了？”

李振兴的手掌温暖干燥，李丽娟只觉得那只手的温度一直熨帖到自己的心里，摇了摇头，说“爸爸，我觉得好多了，妈妈怎么样了？”

李振兴拉着李丽娟坐在自己身边的小板凳上，说“你姥娘跟你奶奶在里面呢，你姥娘说你妈妈没事。”

李丽娟说“爸爸，我妈妈跟弟弟都没事。”

李振兴听了，把李丽娟揽到自己的怀里，说“你怎么就知道一定是弟弟呢？”

李丽娟没有作声，她这会觉得自己就跟在梦里一样，实在是不知道前面那几十年是做梦还是现在是做梦，但是现在自己的爸爸揽着自己，他身上的温度让自己觉得那样的温暖，如果这是梦境，李丽娟觉得宁可这样的梦境长一些，甚至是不要醒来，她愿意一直在这样的梦里，享受这样的温情。

李丽娟把自己的头靠在爸爸的肩膀上，这个动作让李振兴身体一僵，看了看李丽娟有些苍白的小脸，没有作声，用手轻轻的拍了拍李丽娟的背，目光又转到东边那个紧闭的房门上。

李丽娟从小就是个话不多的孩子，幼儿园里别的孩子凑到一起叽叽喳喳吵吵闹闹的，她一般都在一边看着，幼儿园的老师曾经跟李家的父母说过，他们家的大闺女啊，话实在是金贵，不过到了李家二闺女这里，就正好调了个个，李丽娟的妹妹李丽媛，从小就是个话篓子，走到哪里说到哪里，就算是陪着李家的妈妈去街上买棵菜，她都能跟人家卖菜的聊起来。

李丽娟沉浸在自己的思维里，冷不丁的听到一阵娇嫩的婴儿的啼哭声，李振兴一下子就站了起来，李丽娟反应过来才现自己的爸爸抱着自己站起来的，微微的挣扎了两下李振兴这才现，赶紧把李丽娟放到地上，紧走两步凑到东屋的门口。

门开了，李丽娟就看到年轻了很多的奶奶一脸笑意的端着一个盆子，对李振兴说“老大，娟她娘生了个胖小子，你等着我这就去拿秤来称一下看看有几斤，哎哟，，这小家伙，手脚那个有劲哟。”

李家奶奶说完了，端着盆出来，把门又关严实了，急匆匆的就往大门口那里走去，李丽娟看着自己奶奶的背影，心里却在想着，原来奶奶那个时候这样的年轻，还这样的满脸的笑意，奶奶是从什么时候脸上再没有了笑容的呢？李丽娟沉思着家里的往事，好像是从大姑出事的时候吧。

李家大姑娘叫李振瑶，跟李家二儿子是龙凤胎，长得是李家姊妹六个人当中最漂亮的，再加上个子长得高，是很多小伙子心仪的对象，李振瑶后来跟外地来的一个插队的结了婚，再后来这个人考大学走了，大学毕业之后分配工作了才把李振瑶接走了，李振瑶带着孩子跟自己的男人在外面待了几年，谁知道有一天竟然自杀了，李家人不相信自己的闺女姐姐会走上这一条路，多方的打听，才知道是因为李振瑶的男人念书那会就有个相好的，碍于以后要分配工作，毕业之后把李振瑶母子接了过去，但是两个人一直暗地里联系着，后来那个女的家里起来了，就逼着李振瑶跟自己的男人离婚，李振瑶的男人呢，一开始还遮遮掩掩的，后来职位上去了，权力也有了，李振瑶当时是全职的家庭妇女，照顾孩子，照顾瘫痪在床的婆婆，一直到李振瑶的婆婆去世了，李振瑶的男人才跟她摊牌。李振瑶是个性子烈的，宁折不弯，宁愿自己死了也要给这两个人添堵，于是从自己住的楼顶一跃而下。

大姑去世之后，李家的奶奶脸色就没有好过，这样过了几年，因为伤心难过，再加上当时那个男人位高权重，因为李家对李振瑶的死一直咬着不放，对李家多方的打压，奶奶没几年也就去了。

想到这里，李丽娟一下子想了起来，今年应该是一九八六年，大姑李振瑶是后年去世的，现在的李振瑶，应该是还在省城费心费力的伺候着瘫痪在床的婆婆吧，很多年之后，李振瑶的孩子，只是比李丽娟小了几个月的表弟还曾经过来看过自己的几个舅舅，也就是那个时候，李丽娟才知道这里面的很多内情，李振瑶在自杀之前给自己的孩子留下一封信，里面很是详细的说明了这里面的事情，信，李振瑶交给了一个很是信得过的人收着，让他等到自己的孩子十八岁之后再把信转交给孩子，李振瑶的那个孩子那个时候虽然年纪小，但是对于妈妈的死也有很多疑惑，特别是自己的后妈进门之后没多久就生了一个妹妹，虽然爸爸对自己还算不错，但是没有亲娘的孩子能好到哪里去呢，好在这个表弟是个争气的，有智商有头脑，硬是凭着自己的努力走到了自己的父亲没有走到的位置，后来，自然是用自己的方式给自己去世多年的亲娘出了一口恶气。

李家兄妹几个，其实都是挺有头脑的人，但是就是因为李振瑶的那个男人的打压，后面都没有什么大的成就，几个叔叔后来都在家里种地，李丽娟的父亲李振兴原本是顶替李家爷爷在不远的县城里面的一个厂子工作的，因为生了弟弟，工作丢了，但是李振兴是个有头脑的人，工作的时候因为出差去南方几次，回来就跟李母赵明岚偷着倒腾小买卖，后面几年做的还行，虽然工作丢了，但是李振兴两口子挣得比李振兴上班的时候挣得多了去了，所以工作丢不丢的李振兴也没有怎么在意。

因为李振瑶去世之后，李振兴咽不下这口气，揪着那个男人不放，下面的人为了讨好那个人，都没有用人家怎么吩咐，李振兴的小买卖就被人逼着关了门，后面怎么都没有再起来，甚至最窘迫的时候一家五口都没有住的地方，也因为家里的条件不好，作为家里老大的李丽娟不光是得帮着做家务，还得帮着照顾弟弟妹妹，李丽娟是个思想有些早熟的孩子，很多事情看在眼里，放在心上，牵扯的精力太多，特别是高中那两年，家里事情太多，她的学习成绩一直不怎么好，要不然也不会去了一个那么不好的学校念了三年的专科。

李丽娟的思维一下子散出去这么多年，李振兴听到自己的娘说生了一个男孩，开心的一直搓着手转圈，看到大女儿呆呆地站在一边，一把抱起来，高兴的说“娟啊，你娘个还真的给你生了个弟弟呢。”

倒不是说李振兴是个重男轻女的人，对自己的三个孩子，他一直是一视同仁，甚至是因为小女儿一直跟着岳母生活，对小女儿比对儿子好很多，但是这个时代的男人，一般还是喜欢儿女双全的。

李丽娟看到自己的爸爸开心的样子，觉得现在这个三十多岁的男人，一脸的意气风，一点都没有后面几十年满脸灰败的样子，看起来竟然还有些可爱，李丽娟不由得抿嘴一笑，苍白的脸看起来好看了很多。

李振兴把李丽娟放下，去角落的灶前添了几根柴火，又去院子里，屋门口放着的的蜂窝煤炉子上正放着一个小铁锅，里面炖着一只老母鸡，一股股美味的鸡汤的味道冲着李丽娟的鼻子就过来了，李丽娟有些愣怔，梦里还能有这么真实的感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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