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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缓低沉的声音里竟也似带着一丝笑意,可听在耳中我却浑然觉得全身上下每一处的毛孔都直竖了起来。微扬着头迎着那直望入了我双眼的幽深目光,这样近到危险的距离另我心中不由自主地便泛起阵阵凛然。不动声色地将双手背在身后,紧紧攥握成拳,借着掌心传来的一点刺痛我方抑制住自己想要向后退开的步子。“不错,只是见其一面,相信对单王来说这不过微不足道的小事罢了。”“呵,的确是微不足道。”贺娄伽晟沉沉低笑了一声,一边眉峰微扬了扬,抱臂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却是再不言语。直过片刻,方很是遗憾般地摇头轻叹着道:“可惜啊,对我而言最是厌恶地,便是那种被人要挟的感觉。”“你……”这,也能算得是要挟吗?不过只是你一句话的事罢了,而于你又全无半分的损失,为何在你口中说出来就好似我提了有多不可理喻的事一般?双目不由圆睁了几分,我寒目瞪着身前的人,心中暗恼的同时却更多的是泛起一股无力的感觉。我是看出来了,这贺娄伽晟的性子实是桀骜得可以,他根本就只是不容他人在自己面前置喙罢了。而与这种根本就无法正常沟通的人耗这般的唇舌与心力,真真不过是浪费时间。深深吸了口气,只是心中泛起的那分无力感却怎样亦挥之不去。我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冷冷望着身前的人道:“难道,单王就这般不顾自己属下的生死?”“如果便这般死了,也只怪得他自己无能。”贺娄伽晟淡淡向床侧瞥了一眼,神色漠然得很。这个家伙!我该说,他果然不愧是一冷血无情之人吗?这那泽怎样说也算是北夷一员高位的将领,更兼是他亲信的得力部下,便这么丝毫不作犹豫地弃了?也真亏他能如此的面不更色。反而是,在得了贺娄伽晟这样一个出乎了意料的拒绝,我心中却是不由地有些踌躇起来。禁不住悄然转目望了眼那昏躺在床上的人……明明自己可医而不施救治,作为一个医者心中终是难免欠安。这位算是与我有着深怨的那泽将军暂先不说,只是想到那伤兵营中数以千记的士卒重伤待治,心中便越是不由地几分发紧。若说起来,这两国之间的恩怨纷争我实是难以感同身受。在我眼中,可以说北夷的士卒实则与华国百姓没有丝毫所谓的差别。不说单看样貌也知道,若是放到了千年后大家怕是也再无什么国别之分了。便非如此,又能算得什么呢?在现代,对于学医之人来说救死扶伤本就无国界之分,而这种思想早已是深入了自己的骨髓。于战场上,我或是可以为了自己所在乎的不作任何犹豫地献计杀敌。但离了那生死相搏的一刻,自己却实是无法对数千的生命漠然无视。便如现在这般情景,作为医者自己合该着第一时间救人为先。只是……我抬眸望着眼前这个怎样看都寻不出了半点急色的人,不禁紧皱了皱眉——如此境地,倒却是让自己进退不得了……可恶!为什么到了这个时候,反倒是我这个合该划在敌营的人更为犹豫着紧了几分呢?“却是要让沐秋失望了,”贺娄伽晟目光依是盯在我脸上,深锐的眸子微微地眯起,“不过以沐秋的聪慧,既是这般想要见瑄王爷,不妨再多动动心思。”“你……”我张了张口,却不知自己还可以再说些什么?看着牢牢望住自己的这双深眸中那一缕仿似戏耍猎物般饶有兴味的神色,我竟不由于瞬间产生一种自己怎样也再逃不出这个人掌中的恐慌之感…………便当着自己不知该如何应对,而在身旁之人那无心亦或有意散发的气压下越发就快沉不住气时,却忽见帐帘掀动,一名亲卫由外快步匆匆地走了进来,铁塔般的大汉脸上竟带了分掩饰不住的急惶之色。“单王,……”来人进得帐中也未待询问,便单膝跪地恭敬向贺娄伽晟急声禀告了句什么。因他说的是北夷话,我也听不出他所说究竟是什么。算得简短的一句话中,也只勉强听懂了‘公主’这单单一个在几日里早已听到熟悉的字词。不过只从来人神色与那语气中的急切来看,也足已想到不会是什么好事。“召集所有军医同去,即刻。”贺娄伽晟低喝了一声,当即转身大步向帐外走去。我怔然地站在原地,看着从眼前疾步而过的人,一时间脑中竟满满的具是诧异——这还是自己第一次看到贺娄伽晟变色吧?还以为这个人根本就是没有感情变化的。而此时看到那张神色莫测的深俊面容上一瞬间浮现的那般不作掩饰的急紧之色,我却是不禁莫名有了种松下口气的感觉。贺娄伽晟走到帐门处却是微微顿住了步子,也未见他回头,只是低声对躬身随在他身后的亲卫简短吩咐下几个字,“带她同去。”话落,人已是消失在了帐帘外。我眼看着那亲卫当即立住身形,转头向着自己这里望了过来,怔然间忙自觉地举了双手,在其跨过来拖着自己出去前,老实地当先主动走出了营帐。一路果然是直入了罗贞的营帐。尚未迈入帐中,耳边已是隐隐听到帐内断续传来的极力压抑的哭声。心下不由得一紧,我忙掀帘走了进去。瞥眼便先向那床上望去,却见罗贞闭目躺在那里,身上覆着一席丝绵薄被。而那先一步到了这里的贺娄伽晟,此刻正侧身背着帐门坐在床头,修拔宽阔的肩背却是完完全全将自己探寻的视线挡了个严实。微错开眼,我稍稍转目扫向整个大帐,方见着满帐子的人此刻都垂头躬身地远远跪在了四处,而床边以那一人为中心的一尺见方之地却是空出了大片的地方来。见了这般情景我哪还有心思再多想什么,也顾不得床头那个浑身直冒着寒气的人,忙抬脚紧走了几步挤身横在了那个碍事的家伙身前,这才看清了罗贞那一张唯露在薄被外的脸。她面色苍白已不附一丝血色,素日里本就浅淡几近透明的双唇此刻更是泛着淡淡的青紫,光洁的额头上微微渗着汗迹,待仔细看去,竟似已连呼吸的痕迹都寻不出一丝了!心中骤然一沉,在顾不得其它,我当即伸指便向罗贞的人中穴位按去,而另一手更是毫不客气地用力一把推开了身侧那碍事的人。此刻我心中已是完全沉静再无半分的杂念,双眼更是只紧紧盯在罗贞的面上,在心中默默计数着时间。随着时间的推移,整个大帐中已是静得仿若落针可闻,而四周越渐紧张压抑的气氛与我却是无半分的感觉。只是,我提起的心却亦是不由得慢慢纠紧,直到盏茶的时辰过去,眼见罗贞的眉头突地轻轻蹙起,面上亦随之显出了一抹痛苦之色,我心里方为之一松,缓缓放开了自己那紧压在她鼻下已微冷了的指尖。还好……总算还来得及……沉肃冷凝的大帐里一时响起了数道惊呼声,随即各种声音陆续低杂的响起,高低起伏中重复的几个词多是大同小异,我虽是不懂,但只从那欣喜感激甚至虔诚的语气,也知这些人是在谢拜着什么。只是我心里却感染不到半点这些人的轻松喜悦,手上动作不停,转瞬间我已快速地改用两指捏紧了罗贞鼻翼两端,只头也没回地肃声简短吩咐道:“太吵了,让所有人都出去!”话落,也不管那听到的人是如何反应,顾自深吸了口气便开始口对口的为罗贞做起呼吸,同时不断锤击按压着她胸口处心脏的位置。很显然罗贞这一次昏厥正是心疾引起的猝死之症。这样的猝然昏迷、甚至呼吸脉搏尽失,只再晚上半步,怕是我也只能眼睁睁看着这几日里唯一与自己笑谈相伴的可爱女子便这么骤然逝去了……罗贞身体本就一直孱弱,我曾也给她诊过脉,推断得出是她心脏天生比之常人弱了些。这种病即便放倒现代也是棘手的很,而在这不能开刀不能手术的古代,我自然也是无能为力。好在罗贞这病并不是很重,注意着情绪按时休息倒也不会轻易危及了性命。而罗贞几年前遇到的那个老大夫也当真是了得,为她开的调理的药和锻炼保养之法我听过罗贞口述,与我两世所知总结下的亦是效用不差。罗贞这几年也一直谨循着老大夫的医嘱,是以几年里都很少再犯了病情。而像这次这么严重的情况更是从未有过。罗贞这次犯病很显然是这几日里积下的疲累所置。伤兵营里一下子多了上千的士卒,虽有她哥哥的严令压着不敢违,可暗里怕不知怎样偷着忙了。只因自己学了一些尚佳的医术,便执意要随军跟到这两军阵前。而为了尽可能的多给一些伤兵医治,竟是连自己一向暗弱的身子也不顾及了吗?交替着吹气与按压的动作,如此反复了多次,见罗贞心跳已渐渐恢复正常,呼吸也越渐平稳了下来,我方收了手,直起身长长地吁了口气。抬手轻拭了拭额际微渗的汗渍,这刻静下了心我方注意到,大帐中不知何时已是沉沉的悄静一片。侧头环看了眼四周,刚刚还跪了满帐子的人这会已是全没了影,整个账中除了我与罗贞,便只余下那斜倚在帐旁一脸神色莫测的贺娄伽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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