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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她停了下来,在黑暗里被孤单绝望吞没,竟然能听到自己的啜泣声,喃喃说着,“不要丢下我。”这句话,怎么可能说的出口?龚娉瞬间清醒过来,眼里一阵泪意朦胧,来不及细想,只是觉得痛,手心不暖,却真实地被人紧握着,侧头看去,见沈炵嘴角微微牵动,冲自己笑了一下,如释重负的模样。难得,他笑容里少了分气定神闲。思绪渐清明,才记起此刻的状况,再看他穿着一身手术衣,开口问了句,“你的水平还行吧?”“现在才问,似乎晚了。”沈炵抬手替抹去溢出眼眶的泪水,其实没有把握,水平吗?他绝对不允许自己有万分之一的失误,心中那根弦绷着,几乎是一触即断,而现在,已是筋疲力尽,只是问她,“痛吗?”“还好。”倒是真不太痛,反而又起了睡意,起先觉得不太对劲,怀疑是阑尾炎的时候,立刻给他打了电话。第一反应,这个人是医生。现在看他这么守在自己身边,她反倒觉得有些尴尬,虽然作为男朋友,这似乎是理所应当的事。耳边传来细微的响动,继而是水流声,她抬眸看了眼,又迅速闭眼,脸上微烫,这样的事,应该是不用他干的吧。一夜昏沉,睡的并不安稳,沈炵的存在让她感到局促,却又矛盾得感到安心。她知道,他守了自己一夜,清晰记得他指尖轻抚过她的脸庞的温度,一点点凉。待清晨他离开时,她以为自己松了口气,谁料连最后那点睡意都被搅没了,睁眼看着四周白墙,心中起了一阵空落,思索着,还是摸索出手机给母亲去了电话。母亲不到半小时就匆忙赶了过来,一通紧张埋怨,好在此刻有几个医生进来,想来是例行查房,沈炵也在其中,同是一身白衣,却是气势逼人。他低头翻看着病例,一个年轻医生在旁轻声汇报着病史,到最后,声音更是低的几乎听不清,明显的底气不足。沈炵抬头凝视看着那个人,沉默了许久,才出声问了句,“还有呢?”龚娉第一次看到他这般模样,认真严肃,眉眼里只余下几分清冷,果真是凌厉瘆人。忍不住移开目光,却见他手持着病例卡似乎是抵在了身上,指尖扣着,关节处因为过于用力而泛着白,再看他的神色倒是如常。母亲起身向沈炵询问手术情况,他低眉翻看着病例,耐心解释着,不曾看向龚娉,自是没提及他们的关系,龚娉松了口气,少了些尴尬,内心的失落感却不知不觉的升腾着,越发浓烈。之后一整天,沈炵再没出现过,补液结束后龚娉就催促着母亲回去了,本以为母亲过来陪着,可以少些和沈炵相处的尴尬,原来只是多虑。刚才拔针时她随意问了句,才知道沈炵还没有下手术台,瞥了眼时间,已经是晚上七点半了。替自己做了手术后,他又守了自己一夜,加上昨天白天的工作,他就这么连轴转到现在?龚娉想着,手指用力扣紧了被单。九点多的时候,龚娉熄灯靠着,探手握住压在枕头下的手机,又不时望一眼病室的门,她都觉得自己可笑,为何要如此的心神不宁?岂会到了如此在意的地步?终于,听到了开门声,她立刻闭目,却暗自懊恼自己的举动太过幼稚可笑,只是许久,那脚步声都不曾靠近,龚娉仔细听着,渐能感觉到他的呼吸声。睁开眼,地灯光线微弱,她见沈炵侧身弯腰站在那里,呼吸声渐沉,一只手用力顶在了胃上,继而手扶着墙似乎要转身离开。“沈炵。”龚娉唤了一声,摸索着想把床头的灯打开,却被人按住制止了动作,只是那人的手心冰凉,听到他在自己耳边说,“我就是……来看看。”气息已是不稳。她来不及思索,已经抬手拥紧了他,牵扯间,刀口处一阵刺痛,却被心痛盖过。沈炵想要挣扎,怕牵扯到她的伤口,而自己此刻,也已支撑到了极限,只是胃痛如绞,他跌坐在床边,再没了多余的力气,唯一能做的,是克制着不发出□声。“我不开灯。”听她这么保证着,他知道自己的心弦倏地,断了,再没了挣扎的余地,当她的手覆上自己的手背时,他迟疑着,终究还是抬手握紧了她的手,用力压在了胃上。她的手心温热,携着痛意将他的脆弱全翻腾了出来,竟然能说出那样的话,“娉儿……痛,刀割一样。”龚娉,你知不知道,从昨天从你躺在手术台上的时候开始,胃就像被利刃反复切割着一样,多大剂量的止痛药下去,都没有效果。没有水平高低,医术好坏,即便知道只是小手术,即使做过几百次,内心的恐惧也不能减少半分。不能上麻醉,握着手术刀一而再,再而三的在自己的心上划开口子,就是这样的滋味。你知不知道,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龚娉任由他握着自己的手,他不断往里按压着,她能感受到他腹壁的肌肉时不时的抽紧,一片静谧中,只余下痉挛间隙沈炵粗重的呼吸声。以为是缓和了,气息未匀,他却又用力顶住了胃。龚娉的脑海里渐是一片空白,指尖感受着他的痛,这种痛似乎会传染,已牵扯到她的心脏,即便触及的是一片冰凉,这身边仅有的温度,她居然已产生了依恋,又一次,开始害怕。她害怕失去的东西,往往最后都守不住。记不得已是多少次反复,沈炵终于松开了手,靠坐在床头,努力平复着呼吸,胃里的抽搐渐止,只是一股冷意似凝在了那里,僵硬间顶得刺痛阵阵。龚娉的手还贴在他的胃上,他知道该推拒,只是那点温暖,太过珍贵。想自己丢盔卸甲已到这般田地,该如何面对她?闭目忍受,刺痛变得尖锐起来。在此时,她的手指轻微动了下,他以为她要逃开,她却只是缓缓揉按着,在冷硬的胃部周围轻柔打着圈儿,沈炵突然明白,在她面前,他早已一败涂地,身心所有感官,都向着她。她的头就靠在自己的肩上,直到肩头的衣料渐湿,他才不安地止住她的动作,打开灯又掀起她的一侧衣角,关切地打量着,“是不是压到伤口了?”龚娉抬头,灯光刺痛双眼,泪水肆意,她抬手轻抚了下他的脸,此刻的脸色已是难掩的苍白,被汗水笼着,几乎透明。曾几何时,她也知道那个人的痛苦难受,她也想温柔抚摸他的脸庞,却始终只是冷言冷语地伤他,也肆意伤着自己的心。直到最后,她都来不及触及那唇畔,多年的贪恋,不过是这摩挲间的凉意,挣扎间成了难以企及的绝望。眼前的人,因为刚才的疼痛,唇上早没了半点血色,他任由自己欺近亲吻。记得上一次,他强吻她,是那般霸道热烈,如今只是浅淡轻抿着,没有丝毫的回应。直到她放弃,沈炵才抬手缓缓拭去她脸上的泪,脸色更为惨淡了几分,眉间隐忍的痛意渐深,“娉儿,我是谁?……不要伤害你自己。”“沈炵,沈炵……。”龚娉啜泣着不断念着他的名字,她分得清眼前的人是谁,心痛是鲜明的,她不会再为苏崎川心痛,因为那痛楚早已麻木,懊悔也好,绝望也好,不会是如此这般的痛。只是如今决堤的泪水,是因为心痛?还是因为绝望呢?沈炵的唇畔微凉,亲吻却是温热的,他细细吻干她的泪水,在她耳边沉吟,“不是为我也好,我不想让你哭。”“沈炵,我……。”龚娉想要解释,却看他双目紧闭,手握拳紧扯着被单,心中跟着一紧,“胃又疼了?”痛意迁延至此,沈炵已是习惯了,只是刚才想起身时,头晕目眩间泛起一阵恶心,他勉力压下。“是不是这两天太累了?没有好好吃饭?”龚娉替他抹着汗,又将被子朝他身上拉了拉。“是我给你添麻烦了。”沈炵苦笑,她亲密许多的举动让他稍感安慰,只是语调里偏偏又带着客气生疏,失口否认,“不是因为你,没事的,我心里有数。”起身替龚娉重新整理了下被子,看她欲言又止的模样,沈炵终究选择了回避,“很晚了,睡吧,我去办公室躺会儿。”龚娉看着一旁空置着的陪护床,却只能听着沈炵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她在他如此难受的时候,居然还能想到别人,又岂能奢望他守在自己身边,沈炵,可是心寒了?沈炵回到办公室,胃里翻腾着,他掩嘴干呕了几声,一整天几乎没有进食,下手术台的时候已经吐过,如今也吐不出什么,阵阵烧灼感却让人心烦,皱眉拉开抽屉,翻找着各种药片,终究烦躁地用力合上。起身趴在了一旁的沙发上,辗转间不适感始终难消,他却懒得理会。方才龚娉问他是不是胃疼,他似被触到了某根神经,羞愧懊恼,上天太过讽刺,岂能同他开这样的玩笑?不该向她坦白疼痛的,他有胃病,是不应该的事。听见有人推门进来,沈炵知道是龚娉,皱眉想着她怎么就一个人下床了?却只能闭目忍耐,垫在胃部的手渐握成拳,不能动,怕是一动,胃里又是一阵翻江倒海。感受到她靠近,又听到她轻声叹气,而后肩头一沉,一条薄毯笼着,周身渐暖,亦如刚才在病房里,她的怀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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