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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山顶时,别墅亮了灯,那点光晕在雨幕中涣散开,变得有些不真实。司机守在门口,见到他,立马冲进雨里迎了过来。“我爸呢?”沈炵皱眉,只是大厅亮了灯,抬头望向房间窗户一片漆黑,而步入大厅,一片明亮里空无一人,稍松懈下来的神经瞬间又凝滞,他抬手按了下胃部,快速放下,转而凝视司机。“在楼上,董事长让我在这里等……我给您拿毛巾。”司机无措地低下头,“后来他让我先回去,我……”“你……”沈炵吸气顿了顿才道,“麻烦你在这里等一下。”转身上楼,他才伸手摁紧了胃部,皱眉在楼道里停顿了片刻,以往饿过后或是受凉不适会有,但从不曾有过如此明显的疼痛。待痛过一阵,他抬手抹了下一脸的湿凉,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汗湿,伸手推开房门。屋里一片昏黑,窗户敞开着,冷风入室,更显冷寂,父亲靠坐在沙发上,好在立刻有出声唤他,“沈炵?”“嗯。”抬手打开了灯,见桌上放着酒瓶,里面液体已去了大半,他在父亲对面的沙发上坐下,胃里的疼痛让他不觉弯下腰去,不适让他徒然多了几分火气,“爸你不该喝酒。”“抱歉。”沈却低着头,让人察觉不到他此刻的情绪,语气倒是平静,说着抱歉,听不出愧疚,“外面雨大吗?”“嗯。”沈炵应了声。两人就这么对坐着,良久沉默无语,直到司机敲门进来送干毛巾,沈却才沉声问“你没有打伞?”“有。”沈炵闻见开门声立时直起了腰,奈何已是苍白的脸色掩饰不了,看司机欲言又止的样子,沈炵接过毛巾就示意他离开。沈炵随意擦拭着,他自是不想让父亲察觉到自己的不适,是怕父亲担心吗?更多的,是怕被父亲责备。“我对你要求很严苛,是要你明白,我这个爸爸对你来说,能是可有可无的。”沈却探身取了酒杯,倒酒时,动作已是不稳。“爸,别喝了,为妈想想……妈和泡泡她们会担心的。”沈炵苦笑,他从小体会到的,是他这个儿子对于父亲来说,怕是可有可无。“我不会对泡泡那样,因为我知道哪天我不能宠她了,我还会要求你护着她。”沈却感受地到,儿子覆在自己手背上的指尖,一片冰凉,心中苦涩将迁延的疼痛变得尖锐“我很自私,从一开始,就放弃了你。”沈却扣紧了扶手,抿唇间丝丝血腥味漫入口腔,夹杂着浓烈难消的酒味,苦涩异常。他果然遗传了那人的基因,那深入骨髓的自私,懂得取舍,只为护着那些更重要的。他都懒得恨那个人了,几十年前的事,被抛弃一次或是几次都是一样,他不会幼稚到去记恨,那颗心已经麻木无觉,唯一厌恶的是,那人为什么要觉得愧疚?愧疚地说着忏悔的话,既然是选择放弃,理直气壮些有何不可?他不是就可以如此冷漠的对待亲生儿子吗?即便会心痛,却从不曾拿愧疚来当借口。“沈炵,我不介意你恨我。”一开始,他做出的决定,是放弃了要儿子爱他。“爸,你醉了。”沈炵记得儿时常被父亲责备,气馁委屈时母亲总一脸忧色地拉着自己解释,“你爸就这脾气,其实他是爱你的。”那么多年,他把那些心寒都藏心底,不是因为相信母亲的话,只是没有办法,无法做到可有可无,又怎么可能会有恨意?或许真是醉了,不然痛意最为肆虐时,他为何要打电话给儿子?沈却终究还是抬手抵住了胃,止痛药的药效竟这么短,剧烈的痉挛阵阵加剧着,他徒然感到某些无助与慌乱,亦如刚才拨出了一通电话后,再没勇气接听。“爸?胃很痛吗?”耳边急切的询问声变得有些不真切,沈却痛得有些恍惚,抬手覆上了沈炵的脸庞,多少年了,好像从儿子懂事起,就不曾摸索过他的模样了,只记得小缘总是叨念着,儿子很像他,很像他。原来没有多大变化,除了一片冰凉湿冷,那眉眼,轮廓,还是小时候的模样,“灯灯……”“嗯。”沈炵小心扶着父亲,忍耐了许久,终究还是说出了口,“我是你儿子。”这么多年,不断努力,急于证明的,是多么可笑的事?父亲疏离冷淡地叫他沈炵也好,记不得儿时是否也像母亲那样唤过自己的乳名也好,他们都是父子,血缘,是太深刻的牵绊。血缘吗?沈却只觉得喉头一紧,血腥味变得浓烈,令他止不住的泛恶心,胃部剧烈痉挛着,来不及掩嘴捂住,指尖触及一片湿热。“我妻子真的很后悔,我希望你能去见她一面,别让她死不瞑目,无论怎样,你都是她儿子。”无论怎样吗?沈却想着就躲起来一天,放纵自己一次,身体却是不争气,本找沈炵来,是想告诉他真相的。话到嘴边,已是不忍心,知道了,除了矛盾,只会是痛。他要儿子背负的已经够多,太多了……☆、一时脆弱龚娉以为,生日那天,会被某人的那句该死的话给搅得无限凄凉。只是没想到,时光未及,悲哀已至。脱了隔离衣从监护室里出来,她侧身拐进了安全通道,灯光尚且明亮,只是同样寻常的白墙,在医院里显得如此的幽冷,一种冰寒,可以刺入骨髓,她不知道,此刻心脏处传来的阵阵紧滞,可不可以称是痛彻心扉?她要站在什么立场上痛彻心扉?她没有资格啊。俯身蹲坐下,想靠着身后的墙壁,一时没有站稳,便跌坐在地上,环臂抱住,周身觉不出半点暖意。吴憾他们的车在去分公司开会的路上出了事,她陪着严柔赶来,才知道传闻总是掺水,以为吴憾伤重躺在监护室里,本人却在此时安然出现在身后。而那个丫头的故作坚强显然快到了极限,吴憾倒真出了状况,就这么吐血倒在了严柔怀里。那个丫头木然跪坐着,看着一身的血迹直发抖,扶她起来时,她还不住的重复着,“没事,没事。”好在吴憾真没有大碍,不然新婚燕尔,岂不悲哀到上新闻?龚娉看着傻丫头守在领导床边,一脸心疼牵挂的模样,长舒了口气,严柔这般乖巧,显然不会沦为悲剧女主角。人生,哪有这么多的狗血?偏偏,还是有。听见小王平静的叙述,“是董事长的车出事了,我们跟在后面,没有撞上,只是擦了一下……”她再听不清,脑海里直盘旋着那三个字眼,“董事长?”是苏崎川。侧头看向楼道那头的监护室大门,已不清晰,就如那天她站在窗口,看着他的车驶远,直没入了黑暗中去。严柔和小王忙着照顾吴憾,龚娉从未曾想,自己居然会有机会这么名正言顺的站在苏崎川的身边。他的模样是那么陌生可笑,纱布缠着,导联接着,机器报警声此起彼伏,她简直不敢上前,只是这么静静站着,等着。公司上层有派人过来,已经有人去联系脑外科专家过来会诊,也有人负责封锁他病危的消息,事情尚可控制。“苏崎川,没人理你。”龚娉终究靠近,轻轻握了下他的手,自然没有回应,这么多年,她早就明白,即便伸手,他也不会回应她。只是从没想过是现在这个状况,她宁可他笑着,冷漠着,用任何一种姿态来无视她都可以,但绝对不是现在这个样子。“苏崎川,你不要这么可悲行不行?”龚娉突然想笑,刚才得知监护室里躺着的人不是吴憾,她和严柔怀着同样的一丝庆幸,原来,她还庆幸过。“怎么会是你?人怎么能这么倒霉的?”在监护室里呆了许久,她没有哭,居然一滴眼泪都没有掉,龚娉仰头看着楼道的天花板,眼前挥不去那张苍白的脸,原来那眉眼还是她熟悉的线条弧度,原来她的心,还未死。她好像还说了,“苏崎川,你这么惨了,都半只脚踏进棺材了,我居然还想来掺一脚。”龚娉知道,明知他已时日无多,明知自己毫无立场,却还是爱着他。这些年,从来没有合适的机缘,她却还是不可避免,无可救药的爱上了他。有脚步声从楼顶处传来,声音渐近时,步伐变得凌乱,忽然在不远处停了下来,渐又传了几声干呕声,那人似乎极力克制着,只是这声响在空旷的走道里回荡,还是显得很突兀。她本能地站起身张望,就看见一抹白影出现在楼梯拐角处,目光对上的一瞬间,那人似乎松了口气,就地坐在了台阶上,气息微促,并不开口,只是凝神看着她。这是龚娉第一次看到沈炵穿白大褂的样子,他还戴着手术帽,与之前的形象大不相同。一身白衬着他的脸色亦苍白到几乎透明,唯有目光冷冽依然,他就这么出现在昏暗的楼道里,突兀的,像个死神。龚娉本就笼罩在一片死亡的恐慌中,如今更是害怕到不住的颤抖,却叫不出声,那些悲哀眼泪都堵在了心里,她喊不出来,也忘了该怎么落泪。只是手脚冰凉,视线变了模糊,想着如果他是死神,让她解脱也好。那抹白影起身,靠近,她感到了周身温暖起来,他居然就这么抱住了她,颈间清晰感受的到他的气息,起初微凉,渐而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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