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鼻尖隐隐幽幽一股潮湿霉腥,颜岁愿垂睫羽,“程大人,这底下葬了多少人?”
“郑刺史不是说了,”程藏之未俯视深渊,“涂钦家、守卫锁龙井的军士都在其中,可能还有闻人家的人吧,这谁数的清啊。”
颜岁愿不可置否,只是牵着程藏之踩着扇板,上圆台,圆台之上仍旧是那口薄棺。棺材中还是腐烂残肢,腥臭熏天。
棺材前有一块木牌,从形制来看,应该是牌位。颜岁愿躬身捡起牌位,程藏之率先念字:“亡夫闻人冉之神位,未亡人涂钦翩翩供奉。”
末了,程藏之啧啧两声,又说:“郑刺史说这两人尚未成亲,涂钦翩翩就以未亡人自居。颜尚书,你说这合不合法礼?”
颜岁愿侧目看他,“不合。”
“……”程藏之被噎个正着,却又不服气道:“难怪你打算孤老一生,就你这脾气,合该如此。”闻言,颜岁愿正要点头,却又听程藏之说:“幸好天降程藏之,免使颜岁愿伶仃半生。”
颜岁愿绷不住面皮,眼角狠狠抽动,“程大人,日后好好看看脑子。”
程藏之散漫着道:“岁愿,我还有以后吗?”颜岁愿应声转身,静目望他,“这底下无数浮尸若自井口逆流出,就算将我千刀万剐,也平息不了民愤。其他九道届时顺势而为,莫说我一人,就是整个河西驻军都遭殃。”
“你觉得,我还有以后吗?”
颜岁愿耳畔回声不绝,半晌才哽塞着说:“程大人,竟还在乎这些吗?”语气渐渐愤慨,“程藏之,你若真在乎自己的性命,就不该来此。既来之,再说这些又有何用?!”
“现在死,总好过日后与你为敌。”程藏之眸间满是笑意,风轻云淡。
颜岁愿松开他手腕,四肢都有些泄气。却还是翻过牌位查看,现牌位上刻字——杀我者、屠我全族者…之后的字模糊不清,隐约可见军字。
又是军中之人,颜岁愿忆起年节时现的父亲旧部。难道这群人来过这里……?
“颜尚书!”程藏之忽然叫他,“帮我拿个东西,我下去看看情况。”
颜岁愿抬便见矩形琥珀佩凌空,便接住琥珀佩,边道:“程大人,下面泡着的都是尸,不必下去多此一举。”
刀刃相击之声,程藏之已然握住直唐刀,弯唇而笑,“谁说下面都是死人,我看活人还是不少。”
他话音才落,扇形豁口已然跳出人来。但却并未跟程藏之和颜岁愿二人交手。
苏随等人也是时运不济,跟着黑影摸到此处,被黑影利用先与埋伏在此的人交手。酣战之时,触动机关,一群人掉下更深的暗河。本要再冲上来,开口却合上一半,两方人马为了冲上去,先在下面暗河深处打了两个时辰。
一上圆台,见到颜岁愿,苏随当即劈手而下。敌人以为苏随等人要决一死战,苏随部下却立即四散逃窜,苏随更是一马当先。他想,现在,还不是颜岁愿现他们的时候。
颜岁愿眯眸远眺逃窜的黑影,那撤退的手势,他再熟悉不过。这批旧人,为何见他就落跑。难道他们也相信当年是他弑父夺权的诽谤?
另一批黑人怔愣一息,一见程藏之,便目光亮。他们等的人,终于来了!
暗哑低沉的嗓音,“杀河西节度使程藏之者,我主以手足相待!”
乌压压一群人,登时间士气振奋,饶是井下漆黑犹能见他们双目红。
“什么我主,”程藏之嗤之以鼻,他定睛看喊话的人,“安行蓄,杀我,你不亲自来,可能吗?”又巡视刺客们,“你们的主子亲临,你们都不知道吗?哈哈哈。”
笑声极其讽刺,异常清响。
颜岁愿无奈按按眉心,程藏之急着寻死。
却又听程藏之道:“何三,何子皿,也来了吧。”又转头看颜岁愿,“岁愿,你跟你伯父,算一拨人,还是算两拨人?”
“……”颜岁愿沉默些许,道:“算两拨吧。”
“还真是体贴我。”程藏之双眸饱含欣慰。
颜岁愿撇过头,不看他。
程藏之举起唐刀,“安节度使,你约的人似乎不愿意现身,你猜他是不是想坐收渔利?”
呼喊的黑衣人,身体很是壮实,个头寻常,但周围的刺客却自觉给他让出路。他行走间,自有行伍杀伐决断气质,站定人前,将面衣取下,一张燕颔虎目,是勇士长相。
安行蓄声洪如钟,“大江之南,皆传河西节度使是个年轻浪荡子,轻浮荒唐、醉迷声色,倾心当朝刑部尚书。”他目光掠过颜岁愿,爽朗一笑,“本使原来还觉得其中有诈,不愿与杨公合作,若不是何先生拿出诚意,屠尽卢宏一族,本使还不愿意来。险些错失良机。”
“美人关,英雄冢!诚不欺我!”安行蓄仰天大笑,已然稳操胜券,“我道颜庭为何看重颜尚书,为何能纵容颜尚书这个前主帅之子借中宁军之势,原来颜尚书不仅可以在朝为质,打杀四方安插势力,还能魅惑一道节度使!我若有这样能干的侄子,我也留着他的命,哈哈哈。”
几乎是安行蓄刚笑完,颜岁愿才蹙眉,程藏之身影漂移,血光一闪。安行蓄正前方的一名手下,身异处。
程藏之活动握刀的手腕,“安行蓄,用不好自己的舌头,不如交给本督,本督会好好喂野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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