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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和易一惊，正欲钻出披风，被赵崇湛一把拉了出来。

脚下一趔趄，扶着胳膊勉强立住，稳了心神，远望眺往一线天的山坳尽头，狭长山路卷起沙砾横飞的劲风，在丛丛参天的树木之后，隐隐冒出压抑的击鼓鸣号声，乌压压一片人马带来震地的轰轰雷声，粗粗一估摸，少说有几百骑。

这和几个小毛贼不一样，太不一样了。

夏和易差点呼吸停滞，赶忙回头一瞧带出来的几个人，胡猴十分随主，正猫腰躲在人高马大的罗布后头；两个丫鬟就惨多了，面色惨白失了血色，四只手紧攥在一起，在马车上聚成一团瑟瑟抖。

愧疚一下占据了夏和易的心间，如果不是因为她，他们必然都还好好待在京城，过着平凡且平淡的日子，终其一生，大概都不会需要面对这种生死攸关的困局。

可是武宁王瞧着仿佛并不意外，纵使剑拔弩张的风吹起?裳高扬，但毫不慌乱，昂静望向人马驰来的方向，负手持刀，目光沉沉。

意外，却也不算十分意外，或许他的二哥真的不是一个适合接替君主之位的佳选，自古君王多疑，畏惧他的威望，会痛下杀手在情理之中。不过时机和方式都太糟糕，在路上神不知鬼不觉让他“病逝”，或是趁车马倦怠之时令他“暴毙”，绝对比御极当日就迫不及待大张旗鼓赶尽杀绝要来得好。

夏和易端详了几眼面相，估摸着这位王爷大兄弟不是心太稳就是心太大，一半一半的几率照例是靠不住的，可她也没得挑，横竖撂下他逃跑是不可能了，就照她跑路的度，保准还没跑出山头就被乱蹄践踏成了马下亡魂。死有一点点可怕，不算太不可怕，但她毕竟是个闺姑娘家，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爱美之心的，不求能死得美死得艳死得倾倒众生，退一万步说，至少得留个囫囵尸吧？否则几年以后，万一的一挖开盗洞，居然现坟冢里埋了一块肉饼子，仔细辨认，还能从马蹄形状上辨认出马的品种，搞不好还能因此展出什么名为马蹄饼的街头小吃，那她气也要气活过来，生生再死一回。

所以还能怎么办呢？只能选择赌一把相信武宁王了。

她毅然决然地对武宁王立下投名状：“王爷，要不我和您换车，我替您引开他们。”

都到火烧眉毛的时候了，武宁王却半点不慌，还有心思斜眼睨她：“这回不躲了？”

夏和易胆怂是胆怂的，但为人要怂之有道，方才面对山贼时是笃定他能胜，所以为了不被误伤，耍耍嘴皮子也无妨。现在面对的是足以踏平一切的人马，来者不善，她求情也只能动真格的，“您手里有兵，横竖您死了，我也活不成，不如我拼死搏一把，倘若您大获全胜，求您念在我诱敌有功的份上，善待我的手下人。”

武宁王调过视线来，面上半明半暗的光影流转，一脸明明白白的“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看来她在武宁王心中的形象不太正面，夏和易还想狡辩，前方已呈剑拔弩张之势，王府侍卫和山贼瞬间联手结阵，默契得无出其二。马上开路的将军挥剑高斥，“武宁王府行进，来者何人，报上名来，休得放肆！”

对面黑沉沉的一片，所有人都身着黑衣蒙着黑面纱，几乎与暗夜山麓融为一体，作为回应的不是人声，而是抽出刀剑时闪烁的银光。

夏和易猝不及防脚下腾了空，慌忙中抬手一薅，只抓到一把空气，定睛一看，指缝间还残存了几根乌黑油亮的丝，是刚从武宁王脑袋上拔下来的，绝对鲜出炉。

爷们儿的头有多宝贵，她略有耳闻。例如夏公爷秃了脑袋中心一圈，就再也瞧不出早年间倜傥的风流了，以至于大爷年纪轻轻就开始用蛋清敷，生怕步了家大人的缺乏后尘。

一声“嘶”的倒吸凉气，动静大得没法假装没听见。夏和易不敢看他，讪讪将丝全放回那宽肩上，再用手指头捏住往尚且茂密的丛里塞了塞，然后佯装无事生，将手藏回了身后。

拔之仇，十年不晚。事态紧急，赵崇湛忍着怒火，一把托起她，把她当个大馒头似的塞回了马车里，“进去，不论听到什么都不要出来。”

这话说得很像那么回事儿，不论他是真笃定还是缺心眼，夏和易抱头滚了一圈之后抬头望他，在熠熠火光中恍惚了一瞬，觉得他可真像万岁爷啊……

赵崇湛的英姿飒爽终结在了最后一件事上。安全起见，正式开打之前他准备解开车马之间的连结，把极具惊悚之下的马匹放掉，以免起狂来拖着车厢撞山跳崖。

赵崇湛自然是没有套过车马的，但他不认为这是个大问题。他纡尊俯下身去，亲自上手解车套，动作清贵流畅且难能的高雅，如同舞弄墨般摆弄几下，再捣鼓几下，没找到机关，面色逐渐从自信满满变得有点尴尬。

夏和易的眼色，也从略有崇拜逐渐变成有所保留，并且有往怀疑嫌弃的方向展的趋势。

所以驾驭证还是有存在必要的，术业有专攻，一个合格的君主不需要懂得如何套车马。赵崇湛很快收敛掉尴尬，面不改色招人来卸了车套，放掉险些狂的马匹，让她们的小车厢变成了战场中心的一座最坚实的孤岛。

车帘扬扬飘下，在那流畅的下颚线条消失之前，他还对两个抖如筛糠的丫鬟叮嘱道：“护好你们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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