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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刺骨的水柱浇在他遍身的伤口上,冰水和着他身上流出来的血水,把墙壁染红。伤口结痂,最终变成黑色。血管里的液体慢慢变得冰冷,心化成一块岩石,踏上那条路,就是一条黑道走上西天。有一天你后悔了,你想回头?你还有回头的路可以走吗?永远都不可能回头了……炼狱里脱胎的一块冷硬没有温度的黑色岩石,有一天曝露出来重见天日,能见得光吗?曾经累累的血债与罪恶如同附骨之疽,又如地狱流落人间的魔魇,一步一步烙刻在遍体鳞伤的人生路中,触目惊心,永远不可能抹去,永远无法当作没堕落过。58、暗门的阴谋盛夏的傍晚,天空布满阴云,密织的水汽吞没山巅的晚霞。整条山脉一线潜藏着躁动不安,如同一条扭动着身躯的虬龙,暴风雨降临前夕片刻的平静。罗强以前的小弟,也是后来常在罗战身旁跑腿办事的赖饽饽,凭借探监的机会,给罗强传话,递条子。&ldo;大哥,您让我查的事儿,十几年前那个&lso;鬼&rso;,已经冷掉这么些年,牵扯到旁的什么人,不好说了。&rdo;&ldo;再者说,大哥,当初您收了&lso;定&rso;,拿钱办事儿,对方只给名字,不会给您消息,您咋可能啥都知道?咱们不知情,这才是人之常情,也是做买卖行事的规矩啊,咱也不必掺和上头的。&rdo;脑顶有录像,身旁有监听,双方说法都很含蓄,很多话是道上的暗语。罗强眼神凝重,声音沙哑:&ldo;老子就是想确认个,别是我搞错了,弄错人了……&rdo;赖饽饽很肯定地说:&ldo;您办事儿有谱,哪还能办错了?您没弄错,买主也验过货,结了帐,一个数都不少,就不可能搞错。&rdo;罗强没有话说,面色冰冷,坚毅。赖饽饽对他家老大甚是关心,隔着探亲室的大玻璃,在话筒里压低声音提醒道:&ldo;大哥,后海的那只老龙王,最近可有动静,发大水了,您在里边儿小心着。&rdo;罗强鼻子里一哼:&ldo;那老东西还有几年天命,还能怎么翻腾?&rdo;赖饽饽赶忙说:&ldo;他家小畜生,可在您身边儿猫着呢,您当心养虎为患,养大了不防。&rdo;罗强不屑道:&ldo;养虎?那厮顶多算老子养得一只小鸡崽儿。&rdo;赖饽饽说:&ldo;小鸡崽儿能甘心在鸡笼子里熬十五年,熬成鸡干儿?那小崽子早晚要炸,强哥,您能没个提防?您可一定当心啊!&rdo;罗强沉默了一会儿:&ldo;……嗯,老子知道了。&rdo;有些事,其实是罗小三儿让赖饽饽传话,提点他哥。罗战一直没敢告诉他哥,谭五爷在牢外找他麻烦,差点儿用一个动过手脚的煤气罐把他炸死,甚至找过他家警帽儿媳妇的麻烦。罗战怕他哥哥哪天在牢里,也着了对方的道。罗强平时在监道里,也不是每天吃饱胡混等天黑的主儿。赖饽饽提醒他的这些话,他都过脑子,琢磨盘桓了一阵子。要说谭五爷家的龙少爷,在清河监狱蹲这几年牢,熬不住骄纵跋扈的公子爷脾气,三天两头因为打架炸刺儿被关禁闭,上铁镣,关铁笼子,算是吃尽苦头。娇生惯养一个少爷,在牢里快让人扒掉一层皮去,哪吃过这番苦,受过这种罪?谭龙在探亲室里,冲探他的人嚎叫,大骂,摔椅子,你们不管我,你们在外边儿吃香的,喝辣的,都他妈不管我了?!我受够了,都你妈欺负我,踩到我头上拉屎撒尿,不把我当人看,让我老子救我出去,你们把我弄出去!!!!!谭五爷活这大把年纪,就这么一个掌上明珠,自然是百般心疼亲儿子让道上人牵连入狱。这些年,谭五爷没少往监狱里打点,送钱。谭小龙若不是因为成天闹号,自己作死,以他老爹往监狱送的钱及各种生意好处,足够他在牢里的日子过得很舒坦,很阔绰。谭龙几次三番因与罗强争斗而吃亏失势,谭五爷也听到风声,暗地里肯定就没闲着。老头子知道儿子不成器,势单力孤,乏人照应,单打硬拼根本不是罗强对手。后来不知怎样打点的,谭龙再一次从禁闭室出来时,就调监了,调换到另一个楼层的监道,跟罗强不再住同一条楼道,双方彻底消停,想斗都见不着面。罗强隐隐盘算,这事儿绝对不会这么简单就算完了,谭家人没那么好对付。善茬不混道,道上没善茬。不止罗强一个人在盯谭龙的动静,邵三爷那精明的,对谭大少也留了一枚心眼儿。谭大少调换了监道,邵钧发现这人每天早出晚归,上工干活儿很积极,可是当月计算成品与劳动量,这家伙的工分就没怎么涨,每天忙忙叨叨,不知在忙什么?谭少爷往常十分怕脏,怕累,怕吃苦,只做厂房的活儿,绝不下农场,不下林地,更不去采石场,每次以头疼脚疼屁眼儿痒痒等等各种理由,搞病假条,逃避外出劳作。然而最近这小半年,谭龙一反常态,私底下花钱打点了他们队的教官,把自己调进果园植树劳动队,三天两头扛着铁锹铲子,随队出去。邵钧有一回自己开车出去,爬到清河农场果园的半山腰上,放眼望下去,俯瞰监区,用眼仔细测量监狱高墙与果园相隔的距离、位置,心里一动……平静了这么久,小兔崽子若是真想搞事,估摸着暗地里早就开始筹谋动手。邵钧不敢怠慢,先下手为强,挨个摸排监区四角围墙附近可能出问题的各处地点。厂房仓库,食堂地下室……邵三爷认真起来也极精明谨慎,甚至没有知会身旁的同事,连办公楼后身和他们狱警值班宿舍都摸排了一遍,就是怕有内鬼策应。他还调看了最近整整一年的探监室录像,把与谭龙有关的东西都调出来,一段一段地听,探谭龙的人相当不少,每个季度的探监名额都用满了。不仅是谭龙,他们整个儿一个班,都频繁打电话和通过探监与外界联络……罗强默默观察邵小三儿这些日子的动静,也问过:&ldo;馒头,最近忙啥呢?&rdo;邵钧不方便明说:&ldo;没什么大事儿。&rdo;罗强提醒他:&ldo;你进进出出得,两头跑,警醒些,一定当心身后。&rdo;邵钧挑眉问:&ldo;我当心啥?&rdo;罗强:&ldo;你不是查姓谭的小崽子吗?&rdo;邵钧:&ldo;你咋知道我查什么?&rdo;罗强:&ldo;姓谭的肯定在搞鬼,外边儿的老王八和里边儿的小王八一起搞事,他们就没消停。&rdo;罗强时常远远地望着邵钧,盯着这人忙忙碌碌像个松鼠在监区里跑来跑去的身影。俩人私下凑在一起亲昵时,他反而很少说话,不知道还能说啥。两人互相知根知底,能向对方交待的,都已经老老实实坦诚相见,剩下的就是不能说的。罗强乐意每天悄悄地看着这人,远远地欣赏,仿佛是恐惧凑太近了,会伤着这么宝贝的一个人……有天下午,罗强在菜地忙活,弄西红柿架子,邵钧拎着警棍,沿墙根儿走,蹲下来审视一大片匐地的丝瓜秧子。邵钧抱怨:&ldo;这些丝瓜结了好久,咋也不摘走,再挂着一下雨就烂掉了!&rdo;罗强从西红柿支棱着的枝杈后探出一只眼:&ldo;那是二队的菜地,不归老子拾掇。&rdo;邵钧纳闷儿:&ldo;他们二队都不搭架子?种个西红柿,不讲栽培技术,简直没一丁点儿科技含量!&rdo;罗强冷笑:&ldo;你以为人人都跟老子似的,种菜这么有专业菜农水准?&rdo;邵钧眉头一动,一把掀开菜秧子。他的眉头越拧越深,顾不上植物茎叶上粗糙的倒刺儿把手指剌出血口子,扑上去扯掉密织铺满地面的一片片黄瓜秧子、丝瓜秧子、南瓜秧子……成熟的瓜菜类植物叶片很大,生长密集,茎秆卷曲盘桓,能爬满整面墙不留空隙,邵钧扒开错综缠绕的植物,墙角现出一块用树叶稻草破木板烂床单盖住的铁篦子,里边儿黑黢黢的。邵钧缓缓站起来,仰头张望四周,半晌,喃喃地说:&ldo;我操他四舅姥姥的一群王八羔子搞鬼!!!&rdo;&ldo;这群王八蛋打地洞想炸监越狱!!!&rdo;邵钧怒吼着,双手用力一拔,掀开铁篦子掩盖住的洞口……当晚三监区戒严,所有牢号翻了一个遍,内部清监,调查是谁干的。二队某几个班的崽子们被拎出来,脸全都绿了,一个个都铐走了关起来,隔离审讯拷问……邵钧从队伍面前走过,眯细了眼,帽檐下两道锐利的目光审视着二队十三班的班头大铺谭龙。谭龙那一双血红的眼,也死死盯着他,眼底含着恼羞成怒之后的满腔怨愤。他们班的崽子不说实话,但是邵钧绝不相信这事儿与谭少爷无关。无论哪家监狱,炸号越狱都是最严重的政治刑事案件,一旦发生,后果不堪设想。越狱这类事情,其实各地每年都有发生,每次都得死个把人,挂到高压电网被电死的,下水道里中沼气闷死的,逃跑让武警一枪点了的,还有逃出去几个月后再被抓回来直接枪毙的……当然,每当此类事情发生,这个监区上到监区长下到各个队长管教,都得扒一层皮,渎职严重的剥了警服换囚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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