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第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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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厢摇晃几刻钟,陈伯才听到他低声道:“母亲病逝,钟府已成遗宅,只能陪她走完最后一程,我心里有愧。”
“地契尚在,照哥儿何时想回去便能回去。你本在北州习剑,夫人病重难医,并非你的过错。”
“我若在她身边,或许早一日觉。”
或许,一个有无尽可能的词,但也是永无可能的结果。他的话太固执,是少年心腔里正在生长的枝根,陈伯叹息:“虽然如此,可父母总不愿让孩子知道自己生病啊……”
叹息荡开,落进了钟照雪的心池,像一片枯叶,从他的河流经过。
钟照雪七岁离家,上北州掣云门习剑,至今也有七年。
七年在中州钟府与父母生活,七年在风铖身边习剑术道义,弹指间飞光如梭,除却过年时归家相聚,其余时候皆是书信往来,也是因如此,他的母亲瞒下了自己的病,以至于快到了临终,钟照雪才知晓母亲病情。
钟照雪的背景鲜为人知,在风铖的口中,不过是偶然在中州认识了一个根骨奇佳的孩子。
殊不知他的母亲为当年九派中栖凤山掌门义女,曾是一代侠女。一次江湖风波,她与在朝为官的钟父相识,钟父虽为文人,却自有侠心侠情,两人结情江湖。栖凤山皆为当世奇女子,教规不允门内人谈情,若生情爱,则应与门派断义而出,不再为栖凤山门人。
后来朝堂变幻、官海沉浮,钟父被党派排挤,黯然辞官归田,与妻子远离浮华之地,便选择在中州生活。
他们没有什么亲戚,也没有什么羁绊,过路的人只知晓住在钟府的是一个落魄辞官的书生和一个身份不明的女人。
许久不回,中州竟也有几分陌生,连他躺在床上的母亲,面色也那样苍白而孱弱。
下葬时,有许多陌生或熟悉的人站在不远处交耳,隔着门窗,隔着行车走马的过道,讳莫如深的目光交叠落下,如林中一只只鹰眼。
听闻此子生性乖张凉薄,少离家是为不孝,不过习武几载,连衙门言大人的儿子都敢刺死,当真目无王法。如今母亲被他气病而逝,竟不见他曾有过一声悲泣……
“陈伯,送我回北州后,便将地契拿去吧。你在我家三十几年,已如亲人一样,母亲也会答应的。”
“我一个将入土的老头子,要这么大的宅子做什么呢?陈伯替你收着,你以后总会有某天不想再四海为家,也想落足的时候。”
“那不知道过了多少个春秋,我又已成了什么样的人。”
“少年郎,千秋如一梦,眨眼一瞬而已。”
陈伯笑起来,不被任何尘埃压重的笑,轻轻化解关于人生的惘然,击节再度长歌。他习惯了漂泊,也懂得栖息的意义,对于年轻时纷乱如青丝的滋味,早已尝过了太多。
在苍老的歌喉里,忽有一阵铃声从前方传来,冥冥如敦煌洞窟中翩然的乐声,和陈伯的声音交叠。他们举目望去,远处沙丘上渐渐漫出一线长龙,日头热得快消融,影子也微微波动。
人拖着车,骆驼驮着沉重的货物,铃铛就挂在它们的颈间,有坐在货车上的女人在亮声呼喝着,如某种古国的咒语,末尾,是一列衣衫褴褛的流民。
这是一队商旅。
他们也注意到了陈伯和钟照雪的马车,向他们挥臂示意,手腕上缠着一段红布,系着一串白檀珠,是商旅途中向人示好的象征。
陈伯看向钟照雪,钟照雪点头,他便驾着马车往商队而去。两边还未靠近,便看到戈壁乱石里,突然有沙粒暴起,窜起数到人影,齐齐向这列商队持刀扑砍而去。
与此同时,一声呼哨吹响,激烈的马蹄声从另一边包抄来,坐在马上的高大男人们戴着驴毛帽子,正举着阔刀杀来,刃面闪烁着残忍的光芒。
这是铜山关常见的劫匪,都是走投无路、背负着许多人命的恶人,每年都有商队惨遭这些亡命之徒的劫掠,损失惨重,故而会请一些江湖人共同护送。
但这列商队的应对似乎很是狼狈,劫匪一出现,霎时队伍大乱,几乎没有招架之力。刀剑交接,惊惧叫喊的声音响在耳侧,劫匪们快活地大笑,钟照雪目光一凛,已是拔剑而出。
陈伯未拦,看着钟照雪步法如行云移影,落在被包围的队伍之中。剑光疾动,血滚沙土,陈伯静静看着他初露锋芒的身影,目光缥缈,如隔着他望着谁。
不过几刻之后,局势已然倒向商队,狡猾的劫匪们觉遇到了棘手的点子,便带着劫掠的货物,再次呼哨着四散而逃。
诸人从生死的边缘松了口气,钟照雪适才转头看去,现他们商队中许多人早已都受了伤,用白纱布潦草缠裹。难怪方才劫匪出现,他们却应对疲乏。
打前的中年男人擦着汗,穿一身米白长衫,项上挂着几列长珠,不似中原打扮。他几步奔来,见了他们的面孔,先抱拳弓低了腰,恭恭敬敬道谢,开口是带着中州口音的中原话:“多谢少侠救命之恩,否则恐怕这次我们走不过去这一关,皆交代在这些沙匪手中。我们是从中原往南州的商队,在下任琴,两位不知道尊姓?”
第四十章春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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