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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起来,蔡闫已走了。当天早上,一名士兵前来叩门。&ldo;有一位大人问你。&rdo;那士兵说,&ldo;愿不愿意今日去中京。&rdo;&ldo;什么?&rdo;段岭昨夜喝过酒,还有点头疼,突然一下酒全醒了,问,&ldo;哪位大人?&rdo;&ldo;上头说只须告诉你,你自然知道。&rdo;士兵也是一脸迷茫,说,&ldo;你不知道?原话是大人问你,愿不愿意今日动身去中京,昨夜大人已先启程回去办点事,谁也不知道,只告知你一个,你若现在愿去,北院将派一队人,送你上路,不可走漏风声。你若愿意在上京等他,也行。&rdo;段岭寻思良久,突然想起耶律宗真,昨天晚上他就走了?!他自然是不愿意现在走的,一走,所有的计划就一下全乱了。&ldo;此间事未了。&rdo;段岭说,&ldo;暂不能脱身。&rdo;那士兵说:&ldo;这是大人给你的,其中有一物,须得保管好,不可遗失,你须得给我一个凭证,待我送去中京。&rdo;那北院士兵带了个食盒和一个匣子,食盒里头攒了一盒花式各异的点心,又有耶律宗真赏赐的笔墨纸砚,与一把剑。段岭打开那个匣子,见里头有一面足金打造的小牌子,沉甸甸的,于是点头,回入房中,想来想去,没有什么可赠,于是便折了一根结出青涩毛桃的树枝,连枝带桃,放在匣里,贴上一封条,递给那士兵。意喻投桃报李,匪报也,永以为好也之意。虽然投我以木桃,木桃是木瓜,不过手头没有木瓜,便以桃子将就将就,想必耶律宗真是懂的。一连数日,段岭除了上街买点吃的,便几乎足不出户,每次经过茶肆时,他会驻足听很久,打听南方传来的消息,那些消息花样百出,有人说赵奎造反了,有人说牧旷达投向李渐鸿了,有人说南陈的皇帝与四王爷死了,一时间段岭也不知该信谁。其间蔡闫又来过一次,朝段岭说:&ldo;半个月前,陛下便回中京了。&rdo;段岭正在井边搓衣服,假装有点诧异,说:&ldo;居然这就走了吗?&rdo;蔡闫说:&ldo;中京兵马已箭在弦上,耶律大石写了一封密信,陛下回去后召集众臣,不顾韩太师反对,顶住了发兵的举措。&rdo;段岭心想谢天谢地,总算安下心来了。蔡闫说:&ldo;你爹还没回来?&rdo;&ldo;没有。&rdo;段岭说。&ldo;给你写信了没有?&rdo;蔡闫又说,&ldo;厅内桌上那封信是你爹的不?&rdo;段岭:&ldo;……&rdo;段岭忙进去看,见一封信还没拆,不知何时出现在那里,端端正正地放在桌上。蔡闫径自出了厅堂,段岭展开信。【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等我。】李渐鸿打赢了。七日前,剑门关陷落。那是一个雨夜,剑门关前下起了铺天盖地的暴雨,闪电横穿山峦,雷光直耀天际,两岸泥石汇为洪水,呼啸着冲往这黑暗群山的下游。一名访客带着一个孩子、一名蒙面侍卫,来到黑甲军营中。李渐鸿一脚踩着装满武器的箱子,侧着身喝酒,灯光将他侧脸的剪影投在帐篷上。&ldo;雨实在太大了。&rdo;访客解下斗笠与蓑衣,感叹道,&ldo;若不是昌流君一路背着跋山涉水,想来我是到不了王爷面前。&rdo;&ldo;牧相,经年不见了。&rdo;李渐鸿随手一指椅子,说,&ldo;坐吧。&rdo;谢宥端坐一旁,沉默注视着牧旷达。&ldo;给牧相上点驱寒的姜汤。&rdo;李渐鸿又吩咐道。&ldo;这是我儿。&rdo;牧旷达说,&ldo;牧磬,磬儿,给王爷磕头。&rdo;牧旷达的儿子上前,朝李渐鸿跪下,伏身,李渐鸿手掌稍稍一比划,示意无须多礼。&ldo;远来是客。&rdo;李渐鸿说,&ldo;不管今日牧相之意为何,冲着这胆识,李某都任你自行离去,不加拦阻。&rdo;&ldo;我说得亲自来一趟。&rdo;牧旷达笑着说,&ldo;昌流君总是思前顾后,我说,不打紧,既能全身进来,王爷也定会让我全身回去。&rdo;&ldo;说吧。&rdo;谢宥沉声道,&ldo;王爷等着呢。&rdo;牧旷达说:&ldo;陛下驾崩了。&rdo;&ldo;什么时候?&rdo;李渐鸿漫不经心地问道。&ldo;五天前,子时。&rdo;牧旷达说。&ldo;我怎么不知道?&rdo;李渐鸿随口道。&ldo;赵奎派人守住皇宫,秘不发丧。&rdo;牧旷达说,&ldo;王爷,六年前的那道诏令,非我本意,乃是赵奎越权所为。&rdo;&ldo;知道。&rdo;李渐鸿懒懒道。牧旷达又说:&ldo;调动影队,亦是我无法阻止的。&rdo;&ldo;知道。&rdo;李渐鸿又道。牧旷达说:&ldo;这场战王爷若不速战速决,一旦韩唯庸与萧太后那边稳不住,辽兵再来,我大陈危在旦夕,更禁不起东西分治,何况俱是皇家,再分,也并未有多大意义。&rdo;李渐鸿:&ldo;嗯。&rdo;牧旷达说:&ldo;赵奎今日签发军令,欲调动玉璧关下一半以上的兵马下中原,合战王爷。西川已在他控制之下,王爷这一战若是无功而返,赵奎定将回西川,兵谏逼宫。&rdo;李渐鸿眉头拧了起来,没有说话。牧旷达说:&ldo;我这就去签发缉布令,以影队配合,与王爷里应外合,三日后哨声为令,开剑门关。&rdo;李渐鸿问:&ldo;牧相有什么要我做的?&rdo;&ldo;西川十年不增赋,不征丁。&rdo;牧旷达说,&ldo;国都……也该迁往江州了。&rdo;李渐鸿笑道:&ldo;牧相倒是替本王想得清楚。&rdo;牧旷达笑道:&ldo;我向来是个识趣的人。&rdo;李渐鸿转而看着牧旷达的儿子,牧磬被看得有点怕,稍稍退后了一些。牧旷达说:&ldo;这些日子,磬儿便跟在王爷身边,多学点,王爷,这是牧某最疼爱的孩儿,还望王爷……&rdo;&ldo;不必了。&rdo;李渐鸿说,&ldo;本王信你,回去吧,三天后,等你号令。&rdo;牧旷达于是又带着昌流君与长子离开军营。三天后的深夜,漫山遍野响起鸟叫,剑门关守卫被杀,一夜间李渐鸿攻陷了剑门关,赵奎二十万守军大溃,逃往西川路。黎明时分,双方在闻钟山下一场会战,仓促整军的赵奎先败于谢宥之手,再被李渐鸿伏击。到得最后,官道旁满是战死的尸体,野外全是逃兵,李渐鸿亲自率人追缉赵奎,赵奎却在半路被武独救走,逃向西川城。&ldo;钟山九响,改朝换代……&rdo;&ldo;枫水化冻,冬去春来……&rdo;赵奎仓促逃至闻钟山山脚下时,远方西川城中孩童正唱着这首歌儿,而官道上等待自己的,却是哗变的影队,武独一人一剑,抵挡住影队,赵奎则再抽身西逃。茫茫旷野间有一棵大树,赵奎带着十余名护卫,山穷水尽逃到此处,远方则是巍峨闻钟山。&ldo;早知该堂堂正正一死。&rdo;赵奎叹道。秋来长天阔,麦田里响起沙沙声响,一名身材高大的刺客逆风而来,护卫们纷纷被惊动,吼道:&ldo;什么人!&rdo;然而未等护卫出手,数道光闪过,赵奎的亲卫便已尸横就地。&ldo;你好。&rdo;那刺客说,&ldo;我是昌流君。&rdo;&ldo;我终于也等到这句话了。&rdo;赵奎说。&ldo;我是来杀你的。&rdo;昌流君解下面罩,客客气气地说。赵奎最后的念头,是昌流君侧脸上的那枚白虎刺青。黄昏,天际染着一抹血,旷野孤树在风里沙沙地响,武独一身伤,沿着官道追向枫峡,映入眼帘的,是赵奎与一众护卫的尸体,以及昌流君正在躬身,用赵奎残破的披风擦拭剑上的血。武独的瞳孔稍稍放大,昌流君却看也不看他,说:&ldo;你有两条路,一是自尽留个全尸;二是从现在开始逃,我数到十,十以后,我会来杀你。&rdo;武独不住发抖,他没有逃,也没有自尽,而是发着抖,抽出腰畔长剑。&ldo;你以为任谁都会逃?&rdo;武独不客气地讥刺道。昌流君抬起手中剑,然而就在此刻,两人同时脸色一变,昌流君迅速收剑归鞘,转身没入了麦田中,消失无踪。武独拖着一身伤,踉跄跑向赵奎的尸体,悲愤大吼。奔马沿着官道冲来,李渐鸿一身铁铠,披风在秋风中猎猎飞扬。武独马上转身,朝向李渐鸿。&ldo;收剑。&rdo;李渐鸿说。武独脸色迟疑不定,李渐鸿扔出一封信,飞到武独面前,武独发着抖,展开信,看完之后,李渐鸿又说:&ldo;收剑。&rdo;武独猛然将剑归鞘,一声金铁声响,犹如震天彻底龙吟,在风里回荡,于那山谷中形成久远的回声,震荡不休。李渐鸿未费一兵一卒,西川全城归降,牧旷达率百官出城来迎,李衍秋亲至。&ldo;三哥,你回来了。&rdo;李渐鸿正要说句什么,远方闻钟山上,传来一声接一声的洪钟之音,黄昏之时,在天际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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