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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当归也是一声叹息,走或不走,谈何容易?天大地大,何处是吾家?有的伤口表面已经结痂,下面却还有脓,这种伤口真珠有一个,自己也有一个。
真珠告倒了她的夫家,拿到了她应得的财物,又改头换面出了家,表面上看来,如今的她清清净净与世无争,应该没有什么烦忧和牵挂了,殊不知她的心头依然不能忘怀那坑害了她一生的一家人,那些回忆就是她的毒脓。因了那些脓,她逃进道观中藏起来,觉得只要不去听不去看,这世间的纷扰就不存在了。
而自己醒来的最初也曾有过这样的想法,她很怕回到罗家之后会重复一遍上一世的那种经历,一路对罗家人心软,一路被罗家人欺压,然后再稀里糊涂地跳进宁王府的火坑,稀里糊涂地葬送一生。虽然得到了一副崭新的小身体,年轻而光鲜的身体上没有一道伤口,可是记忆的毒脓还在某一个她瞧不见的暗处窥视着她,让她不能不听,不能不看。最终,自己毅然选择了一条跟真珠截然相反的路,她要回到那个让自己长过脓的老地方,把那些脏东西统统剜走,再给自己的伤口上一贴良药。
看着槐花的伤神模样,何当归劝慰道:“真珠姐姐她喜欢道观里的冬天,那时节漫山遍野都是霜花,漂亮极了,等到春暖花开的时候,她也会愿意出来逛逛的,到时咱们合力把她留住,不让她再回到那个黑漆漆的水商观,好不好?”
槐花先是开心地点一点头,转而又捂口叫道:“对了小姐,大事不好了,蝉衣她到现在还没回来呢!那个罗家大小姐会不会,会不会已经把她……”
何当归挑出一支珍珠扁方斜斜插在髻上,低声笑道:“放心,大姐她不吃人,我待会儿叫一个能自由进出听竹院的人去找找蝉衣。”
一时梳妆完毕,汤嬷嬷又喘着粗气进来回报说,大少奶奶即将携子“上门讨教”,何当归趁机问她可知绩姑娘和蝉衣二人为何彻夜不归。
汤嬷嬷回答,阿绩昨夜倒是回来了一趟,不过又匆匆忙忙赶去福寿园了,因为今日是老太太小库房的盘点日,阿绩是那里的管事,不能够缺席的,至于那个圆脸小丫鬟……自昨晚之后就没再见过了。何当归不禁疑惑,难道罗府真有什么大灰狼叼走了蝉衣那只小绵羊?
汤嬷嬷又不放心地嘱咐了她一番,说到时候,自己会和李嬷嬷、花嬷嬷一起拖住大少奶奶,让何当归提前埋伏在东耳房的茶水间,只要竹哥儿被送到,她就立即上去施救,所有能用的办法都要用一遍。又说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只要何当归紧紧地抱着竹哥儿,虔诚地念诵神仙传授的那个心经,神仙就一定会被打动的,让她务要尽心尽力救治。何当归笑眯眯地点头应是。
汤嬷嬷走后,何当归先拐弯去了一趟西花厅,要跟宁渊说延迟疗伤之事,可宁渊和假风扬都不在。于是,她只好先按照汤嬷嬷的吩咐,到东耳房的茶水间去守株待兔,等着她那可爱的中毒垂死的表侄前来自投罗网。
路过偏殿的时候,她听见里面传来许多人的说话声,于是悄悄往门边一倚,从门缝中打量里面的情形。
原来,是思侄心切的九姑闻讯赶来了,现在正拉着假风扬的手说话,而老太太、品嬷嬷和宁渊都在一旁作陪,宾主尽欢,场面一片其乐融融。
老太太和宁渊聊得也非常投机的样子,隐约能听见宁渊说着什么“祖居北方”“父早亡”“家中独子”“世代经营珠宝生意”之类的鬼话,大概正在跟老太太编造他的来历,听得老太太乐呵呵的直笑,一会儿打听对方的生辰八字,一会儿又探问对方的婚配状况。
看样子,老太太已把她的重孙子“中了枣核之毒”的不愉快暂时抛开了——听得宁渊回答说,他还未娶正妻,府中还缺一个当家主母——于是,女人天性中的月老因子蠢蠢欲动,老太太开始深入地了解宁渊对女子的看法,两个人从女子的容貌、品德、性情和才学,谈到了女子的臀部和生男生女的关系,进一步又谈到了女子双足的大小和受丈夫怜爱程度之间的关系。
何当归听得不禁撇嘴,老太太才只听说那宁渊的家里做珠宝生意,就亲昵到这般无话不谈的地步,要是哪天让她知道了宁渊是皇室中人,还不当场把罗白琼和罗白芍捆一捆打包了送给他!
看着宁渊那张肖似陆江北的脸,她不禁对他的真实容貌产生了一些好奇。既然他是朱家的人,那宁渊肯定是他的化名,他的真名是什么,她前世认识他吗?皇帝朱元璋的儿子一箩筐,孙子一大车,外加侄子外甥一长串,不知这个宁渊是哪座庙里的哪尊佛?
偏殿之内,老太太开始谈到自己的孙女琼姐儿,她荡秋千的高超技术,能弹奏五首古曲的高超琴艺,对府中下人的嘘寒问暖和无微不至,以及她对美的鉴赏能力。
宁渊抚着他发辫上垂下的一缕丝绦,冷不丁地问道,像贵府这样的门第,家里的小姐们定然是自小就缠足的吧。
老太太愣了一愣,方点头道,这个是自然的,我的几个孙女从六七岁就配有专门的缠脚嬷嬷了,每过一段时间都要根据她们双足的形状,改良缠裹的方式与泡足的药物,渊哥儿你不信可以去打听一下,我们家缠出来的三寸金莲,那可是享誉整个扬州城的……
宁渊打断老太太,冷不丁地又问道,那外孙女呢?
☆、第109章宁渊挟持佳人
更新时间:2013-08-17
闻言,老太太又是愣了一愣,何当归则是恶狠狠地瞪住了宁渊的薄唇,糟了糟了,那厮不会把昨夜的事说出来吧!
老太太想了片刻,然后细细地打量着宁渊说,老身只有一个年方十岁的外孙女,你们曾在街上见过面的,莫非渊哥儿你对她……不妙不妙,这个话题太危险了!何当归迅速摸到了绕在腕上的针套,刷地抽出一根最小号的银针,瞄准了宁渊的发际上五分的哑门穴……前世在王府,她曾师从一个号称“神镖无敌”的暗器高手,虽然她连那高手的一个零头本事也没学到,不过现在这么近的距离,她绝对有自信可以让那厮瞬间变成哑巴,他不仁,休怪她不义!
在一明一暗的两道灼热(酷寒)的目光中,宁渊勾唇浅笑道,老太君你误会了,当时我离得很远,对那位妹妹印象并不深刻,只是见她救人时跑得飞快,不像是缠过足的样子,就随口问一句,对了,那位妹妹的父亲是京城人吗?我听她讲话时似乎有些京城口音。老太太沉默了片刻,含混地应付了两句就转移了话题,两人又开始扯一些没有营养的闲话,渐渐谈的笑容满面,非常融洽。
何当归松一口气,把银针插了回去,转头又去看假风扬他们姑侄情深的场面。
风九姑是苗女,今年四十一岁,她的容貌鲜妍亮丽,眼角眉心没有一点岁月的痕迹,看起来就像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美妇。九姑这几年在罗府虽然过得衣食无忧,又受人尊敬,比起在风府的时候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可是常年没有丈夫和子女的孤寂,让她倍加思念当年那个常常跟在自己身后打转的小侄子扬哥儿。如今在老太太的大力襄助下,她终于见到了跟小时候一般容貌、一般木讷寡言的扬哥儿,除了个子已经高了她一个头之外,真是一点儿没变!
看着九姑拉住假风扬的手絮絮叨叨地话家常,何当归突然惊奇地发现,九姑和假风扬二人的眼睛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鼻子和嘴巴也颇神似,若是亲姑侄倒也罢了,可她记得九姑是风家的老太爷从外面捡回去的一个孤女啊……
垂眸沉思之际,何当归惊觉殿内有一道目光直打到自己的脸上,抬眼去看时,就见宁渊以更衣为名,从另一侧的后门离席了。想到自己还要去给竹哥儿“解毒”,她当下也不再多做停留,拐过回廊,径直往正堂的耳房而去,斜刺里冷不丁地窜出一个黑影来,挡住了她的去路,就是刚才那个借口尿遁的宁渊。
“丫头,你的手劲儿够不够,扔出去有没有准头?”宁渊讥讽地看着她,“小小年纪不坐在闺房里学绣花,居然跑来听壁角,还学人家扔暗器!为我府上其他侍妾的安全着想,今日我定要好好管教一下你!”
何当归瞟了他一眼,冷冷道:“陆江北是谦谦君子,你易容成他,乍看起来人模狗样的颇似个人物,可惜口中不吐人言,忒教人失望。”
宁渊眸色一沉:“你跟陆江北很熟?你上次说你跟他只见过一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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