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心照不宣（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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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的进展比想象得迅且顺利。

没过两天，马明亮带着拆迁评估组就上门来了。为的仍然是那个胖子，他迈着方步进了院子，身后呼呼啦啦跟着七八个人。马建民正在院子低着头逗弄小狗，在旁边卧着的二凤突然蹿起来嚎叫着向门外扑去。一抬头，才现家里突然进来了一群人，全都是些陌生的面孔，心里莫名有些慌张，定下神来细看，在人堆里瞥见了马明亮那张熟悉的笑脸，立刻猜到了是咋回事，赶紧立起身来喝住二凤，上前一步作手势挡住了一伙人的脚步，贴近胖子的身边，压低声音，赔着笑说“兄弟，我爸刚从医院回来没几天，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好，临出院医生还叮嘱不能再让他受啥刺激。我妈的胆子小，又有冠心病，更不能激动，今后不管大小事情，咱弟兄们之间商量，不要惊动老人，你说行不？”

胖子的肥脸上的肉各归其位，表情严肃，皱着眉头，身体微倾，认真地听完，然后从怀里掏出烟，从中抽出一支，递到马建民的手上，神情凝重地说“哥，啥也不用说了，我叔的事，我也是刚刚才知道。唉，你说说，多好的人啊，咋摊上个这么个病呢，老天真是不公呀。”稍顿，胖手向后猛地摆了摆，似乎挥去了所有的不愉快，“吉人自有天相，我叔经过这一难，日后必有后福。哥，你给我叔捎个话，就说是我说的，拆迁评估这事包在我身上，让我叔安心养病，尽管放心，评估的结果绝对让我叔满意，能照顾我叔的一定照顾，保证让我叔有一个幸福的晚年。”

一连串的“我叔”，让马建民备感亲切，频频哈腰以示感激。马明亮找了个时机搭上了话，指着马建民，讪笑着说“我这个兄弟是个老好人，人特别实诚，你们也看到了，家里的条件比较艰苦，如今在县城做点小买卖，风吹雨淋的，太不容易了。你们测量的时候手能松就松点，给我兄弟今后做大生意多留些本钱，呵呵……”

胖子眉头紧锁，低头思忖了一下，似乎有点为难，稍后，慢慢抬起头，充满仗义地说“没问题！这事交给我办吧，村支书说句话，无论多难办，也得想办法接住，放心吧，我不能让咱兄弟吃亏的。”

马建民听了，心里十分感动，连忙从上衣口袋摸出烟，给评估组的成员逐个散了一遍，还一直抱歉地说“不知道你们今天过来，也没有提前准备……呵呵呵……烟不好，兄弟们不要嫌弃，多多担待啊。”

评估工作在友好且温暖的气氛下，很快圆满完成。胖子把测量好的数据资料夹到胳肢窝里，一边往外退，一边向马建民诉苦“哥啊，你是不知道，评估这活真不是人干的，弄不好了是两头受气，标准太难把握啊！给谁家定得低了都不愿意，定得高了吧，又不好向上头交差。所以啊，没办法的时候，就得想办法搞平衡，好说话的，能低的就给定低点，然后把低出来的那些再补给要求高的。一碗水怎么也端不平呐，整天提心吊胆，总怕定得高的说漏了嘴，万一传出去，都是麻烦呀。你说我们难不难？”

马建民是傻子也听出来了，胖子能这样说，是表明他家的标准一定不是低的。于是，忙掏出烟来又散了一圈，心领神会地说“兄弟，你们放心，我心里有数呢，知道啥该说，啥不该说。”

胖子听罢，接过马建民敬上的烟夹到耳后，轻松且放心地笑了“那就好，那就好，我回去抓紧时间把报告递上去，等审核过了，就马上通知你去拆迁办签字领钱。”

马建民生平第一次经历这种大事，对具体程序一窍不通，含糊地客套道“好的、好的，不急，不急。”

一帮人快就撤出了院子。这一次，二凤只是象征性地吠叫了几声，没有亲自送他们出去，一是自己的孩子小，要看护小狗；二是老主人马存福不在跟前，二当家的一听它叫就面露愠色，它也不想自讨无趣。

至始至终，听从儿子的安排，马存福和老伴李月娥睡在炕上没有下来。虽然人躺在炕上，但外面的一举一动，都牵绊着他的心，所有动静都没有逃过他的耳朵。中途有几次挣扎着想爬起来，都被李月娥死死地按住了身子，她小声劝慰道“有娃在呢，你着什么急，建民也是三十出头的人了，你就不要再逞能了。咱俩都是有了年纪的人了，该放手让小辈们露露头了。”

马存福听罢，觉得老伴说得不无道理，关键是，自己这把老骨头也确实有些力不从心了，于是默默收回了伸出去的右腿，听话地乖乖躺回到被窝里。虽然没能出去直面那伙人，但每条神经都一直紧绷着，一直暗中关注着外面的动静。直到听见二凤的送客声，这才放心地闭上双眼，长吁出了一口气。

事情终于有了点眉目，马存福也心安了不少。接下来的大事就是抓紧时间筹备二儿子的婚事，已经被人暗算了一份宅基地，家里能添一口人，至少也算是一种补偿吧。马建民明白父亲的心思，特意提了四样礼去找了媒人，拜托她去陈家湾说和说和。谢天谢地，亲家那边非常通情达理，听说了马家堡这边的情况，答应了尽早把女儿陈小莲嫁过来。

眼看着就到了年底，留给马家的时间不多了。人逢喜事精神爽，马存福的半边身子奇迹般地有了力气，能扶着炕沿慢慢走动。老伴李月娥也很争气，身体渐渐硬朗。刚刚能下地走动，就强撑着翻出早就积攒的棉花，招呼四邻儿女双全的妇女来家里缝被子，着手为小儿子的婚事做准备。

临近年关时，马存福把儿子叫到了身边，郑重其事地说“我和你妈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好了，我们两个人的饭好将就，你妈随便弄弄就行了，你不用天天守在我们跟前了，先回县城把你自己家里的事情安顿一下吧。等你兄弟结了婚，有老二媳妇在家经管，也用不着你再来回跑，就可以安心做生意了。”

马建民想了想，点点头。他不在家的这些日子，媳妇李敏一开始舍不得停掉生意，一个人既要忙着卖水果，又要跑回家给娃做饭，咬着牙坚持了一段时间，实在应付不过来，生意也无奈中断了。城里的开销不比农村，早上推开门就要用钱，房租、水电、煤气，还有粮食蔬菜，哪一样离了钱都不行，马建民的心里早就像被猫抓一样，但是父母身边离不开人，也只能干着急。现在听见父亲这样安排，心里当下松快了不少。

马存福说完，又指着院子里正和狗娃戏耍的二凤，愁眉苦脸地说“眼看着就到了建钢的婚期，到时候肯定满院子都是来帮忙的人，这些狗娃子在人家脚底下绊来绊去，恐怕不是个事儿吧……”

马建民领悟到了父亲的意思，马上接话“那肯定不行，光二凤还行，小狗娃在人堆钻来钻去的，不方便也不安全。”思忖了一下，说，“我走的时候带上它们吧，先养在我那里，大凤本来就喜欢小动物，早就吵着要回来看二凤呢。”

马存福放心地舒了口气“那也好，听你的安排，二凤是大凤托付给爸照顾的，咱不能亏待了它。”

和父亲商谈好后，马建民就准备动身。李月娥急急忙忙地帮着收拾，给媳妇和孙女带了些家里的种的花生，又吩咐儿子掂了一袋自家磨的面粉，还跑到后院拔了些大葱，三两下把车厢塞得满满当当。

一切收拾完毕，马建民动了车子准备上路时，现二凤正疑惑地站在院里盯着他，才突然想起父亲叮嘱的事情。赶紧又跳下车来，把小狗抱起来，围着车厢转了两圈，才终于在一个角落里找到了一点空隙，好不容易把二凤及狗娃塞了进去。四下里又检查了一遍，才又骑上了车。

冬季的摩托不好动，用力踹了十几下，三轮车才终于喘息着动起来，上下颠簸着开上了路。骑出一段，马建民回头望了一眼远去的家，瑟瑟寒风中，只见父母佝偻着身子目送着他，虽有万千感慨，在动机的轰鸣下也没了心情抒。而挤在夹缝里的二凤，似乎已经预感到了前程的不妙，此时正用“汪汪”的叫声表达着对老家及主人的依恋与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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