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节(第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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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管事满脸是笑,叫人名儿:“往日干活都是爽利人物,怎地拖拖拉拉的?叫你将家里头人带来,可来了?”说着往远处一望:“可是后头几位?”
那妇人听她这般说,松了口气,将手里头装了十个鸡蛋的竹篮提过去,也笑说:“来了来了。本来大过年的便发了匹布,又包了钱,这又请我几个吃席,东家破费了。”
胡管事接过篮子,一面说:“都是东家恩典。快与我进屋,里头热闹着了。”一面上前去请远站的几人入庄子去。而后又拖家带口的来了不少,胡月一一迎入了庄里。
渐渐人来多了。来者见主家没身影,只有管事并些婆子,不觉怠慢,反而松了口气,吃着果子点心酒水,听看台上杂耍说书,四下走走聚聚。
庄子上下满打满算七十人,人人拖家带口七八个,不多时热闹起来了。
至申时三刻,忽听仪门一声响,锣鼓又敲了三声,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先出来七八个小厮,分两排立在门两边,后出来三四个妇人,据都穿红着绿,头戴银钗,又出来几个美貌丫头,捧了酒盏、手炉等物,十多人拥着一女子出门,后跟着胡、秦两位管事。
那女子穿着缕金缎窄裉袄、大红羽缎披风,丰容盛鬋,朱唇皓齿,身姿提拔,目光泠泠,立在仪门当前,其余人两溜雁翅立在台阶下,众人见了,畏其威仪,渐渐歇了口,远处戏班也停了,半点鸦雀不闻。
李婠举起酒,道:“今日正逢佳节,各位父老乡邻捧场过来,不胜荣幸,在此谢过。”说罢,仰脖喝了。底下人见了,忙端起酒来,连道“不谢不谢”,“岂敢岂敢”之词。
一旁小丫头添酒,李婠举杯再谢:“再谢各位父老乡邻帮扶,让家中女子到坊子来,感念至今。”底下人又倒不敢。丫头添酒,李婠又道:“后谢坊中诸人,没你们作为,我焉得今?”
李婠饮毕,见底下人一面嘈嘈杂杂,一面端起酒水喝了,既有眼神避开她的,又有暗地打量的,既有恭敬畏惧的,也有浑不在意的,神色各一,只大都不自在。
李婠笑了笑,便道:“开宴罢”。接着一婆子高声喊:“开宴。”话音未落,便有小丫头婆子来将桌上碗碟酒盏收了,端出道道鸡鸭鱼肉酒水来,层层叠叠,满桌子酒菜。
庄稼人此时见了肉,眼直盯着,却顾及李婠在此,也不动弹。李婠见后入了仪门内,留胡、秦两位管事在外头招待人。胡、秦二人忙劝了劝,这下也不消人说,一盘盘肉便见了底。后头婆子也不闲着,一盘盘肉菜往上端。
至日落时分,早有婆子丫鬟拿了高杆将四下灯笼点亮,众人酒足饭饱,正要散了,又有丫鬟婆子将剩下的大盆鸡鸭鱼肉分好。胡管事笑道:“今儿估摸错人,菜还剩不少,请诸位都带回去尝尝。”底下人忙推拒,胡管事又劝,如此三回,才送出手。
今日来人,莫不欢欣鼓舞,于李婠多有赞誉。后两月,坊子招人,多拉亲友入坊,多是河西、十里村人。至七月,织坊于城郊另开两处,染坊一处,共四五千人,每月产布万余匹。
因着坊子扩招人,打织机时所需木料甚多,只京里地势平缓,少山林,又逢圣人去年至今大兴土木,兴建宫室,以至民间木料短缺。
李婠着胡月来商议此事。李婠问:“木材找着多少了?”胡月面露羞愧,回道:“自从原先那商人失信后,其余木商都谢绝了。城外山头都有权贵圈着,一时百里内到寻不着这么大数目。”
李婠问:“原先那些木料卖给谁了?”胡月面色难看,摇头道:“都堆在仓房头,没卖出去。”李婠道:“这倒是奇了。”后思忖片刻,命胡月:“再提价两成试试他口风,打探打探其他贩木料的商人。”
胡月领命要走,正掀帘子出屋去,后又听李婠唤住她。李婠笑道:“才将想起一事要你打听。”说罢,附耳与胡月说了。
胡月听后,若有所思,道:“若是如此,但难办了。”李婠笑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快去罢。”
两日后,胡月回。京中无一商人愿意出货。胡月冷道:“那商人不知道撞了哪路邪神,加了银子也不松口。其余商人也个个‘品行高洁’得很,要不是他们做的是这‘低买高卖’的营生,我还当他们个个是‘淡泊名利’的世外人了。”
李婠听了只道:“这可真是拿了银子也没地儿使去了。”胡月心中既愤又愧,低头道:“辜负东家所托了。”李婠道:“不怪你。”
两人正说着,忽听人来报:“秦管事来了。”秦成亦面色黑沉,只见了李婠稍收敛了些。行礼问安毕,李婠命人端了茶水来,问:“急急得过来,是为了哪样事?”
秦成一一说了。原是坊子自头年至今日积攒了不少布,李婠便命秦成以市价八成供于京中多家布庄。那些布庄见这坊子头的布价比市价低了两成,布更密,色更鲜,欣然同意。
只不知为何,今日秦成压货去,却见他们全都舍了定金,也不要布匹,因而秦成匆匆来禀,请李婠拿主意。
李婠冷笑道:“这京中水倒深得很。”说罢,望向窗外不言,胡月、秦成二人袖手站着。半响,李婠回身说道:“也罢,先出了库里头攒着的货再说其他。”
遂命秦成走水路以低价沿江往南贩布,后在转道蜀地,运木料回,秦成躬身领命。李婠道:“蜀地崇山峻岭,山高路远,又多瘴气,定要多加小心,切记。”秦成听了,目光朝上快速地从李婠眉目间划过,复又低头应是。
后命胡月在城中开两处铺子贩布,李婠道:“先雇几个伙计将铺子开起来,账一并挂在坊子上,让账房记着。能回些现银,出些货,这两个铺子能收支平了账目便好,也不求多的。”
胡月道:“短日子还好,只怕越往后头,越‘治标不治本’,不若价低些,出的布也多,虽说利薄了,但出得多,怕也有赚头。”
李婠听了便笑:“所谓‘枪打出头鸟’。这法子日后可行,现如今我们人生地不熟的,上头没人,先小心行事罢。”胡月点头,笑道:“这也是。”
李婠又问:“原先命你打听的可有信儿了?”胡月忙点头,两日前,李婠命胡月打听盘踞京中的木料商人与布行商人消息。
胡月自袖中取出单子来,道:“都在上头。木商里有个姓沈的商人在京中最有名气,除开一来京里便找着买主的,有六、七成是从外地商人都是从他手上过的货,据说,昨年圣上修的大殿,也是他供的木头。”
李婠问:“原先说卖木料给我们的和这个沈商人有什么牵扯?”胡月道:“面上没甚牵扯,只这姓沈的势大,放个风声出去,别人惧怕也是有的。”
李婠点头,将单子递给秦成,道:“你在与布庄那头打交道,瞧瞧上头有没有见过的名儿?”秦成接过,仔细一看,点了点一个名字,说道:“这个褚义我听过几次,好多家布庄原先是他供的货。”
褚义为京中人士,以贫寒起家,如今是京中布行头头,与织造局有几分牵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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