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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千万别这么说。”梁姨开口,“你也瞧见了,我们三个仆从什么都不懂,此时若有人愿意帮衬料理一二,当真是雪中送炭啊。”
慕之明稍稍宽心,于是将他们需去请人协助办白事,吊唁端饭摆茶,停棺后送灵等事一嘱咐了,他怕三人记不清,来之前还将需注意的地方拿墨写了下来,嘱咐过后将文书拿出递给梁姨。
三人都没想到慕之明年纪轻轻行事如此周全,还这般竭尽全力相助,皆感激得红了眼眶,几欲磕拜谢。
“这些时日,辛苦你们了,如若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慕之明说罢,站起身欲离开,哪知梁姨突然扑前跪地,颤着声央求:“慕公子,其实还有一事,我斗胆想求求您。”
“快起来。”慕之明吓了一跳,去搀扶梁姨,“有什么事尽管说,不必如此。”
梁姨握住慕之明的手腕,哽咽道:“可不可以请公子去劝劝我们家少爷?”
慕之明一怔:“顾兄他怎么了?”
梁姨心疼地落下泪,唉声叹气:“少爷在灵堂跪了两天两夜了,滴米滴水未进,方才我去劝他歇息吃些,他仍不愿意起。”
慕之明心脏狠狠颤了颤:“他怎么……可……与他亲故的你们都劝不动,我这关系疏远的外人,如何劝得动?”
梁姨摇摇头:“慕公子,我们做下人的嘴笨,不会说话,你知书达礼,能言善辩,定比我们懂得劝,求求您去试试吧。”
“我……可是他对我,实在是冷漠……况且这么晚了……我如此突兀地出现,着实不妥……”慕之明犹豫再三,说话断断续续,梁姨一直攥着他的手腕,那般坚定,那般迫切:“慕公子,我们少爷并非冷漠,他只是不善言辞罢了,他从小,喜欢什么事物从不说出口,不争也不抢,大家都说他成熟懂事,可别人越这么说他,他就越可怜,旁人不知,但我从小看他长大,我是知的,这世间,哪有与生俱来的忍让呢?谁不曾是襁褓里嚎啕大哭的娃娃呢?若有人知他脆弱,知他哀伤,他又何必故作坚强,何必将苦深藏在心?”
梁姨一席话,惊得慕之明心神动荡。
他想起前世,坊间里说书人口口相传,顾赫炎十七岁上沙场,少年龙驹,战无不胜,铁血将军震山河,慑外族,壮怀激烈朝天阙。
世人将他捧上神坛,又有谁想过,父母双亡后将头颅悬在带血的剑上不知明日死活时,顾赫炎,只有十七岁。
“我知道了。”慕之明搀起梁姨,“我去试试。”
“多谢慕公子。”梁姨拉起衣袖拭泪。
慕之明对闻鹤音道:“阿音,你在这等等我。”
“好。”闻鹤音点点头,撸起袖子,“闲着也是闲着,你们的灶房这么乱七八糟的,我帮你们整整吧。”
梁姨哪肯让闻鹤音干活,让温钟诚拉他坐下,喊娟娘拿来点心给他吃。
慕之明离开灶房,独身前去灵堂。
冷月如钩,凉夜染墨,灵堂前,孤苦凄凉白色招魂幡随风而动,香火烧纸青烟缥缈,顾赫炎跪在灵牌棺材前,听见风声穿堂呜咽。他早已跪不住了,头晕背疼膝盖僵肩膀垮,他知道自己跪在这毫无意义,但是他不知该做什么,他想就这样被天地遗忘。
顾赫炎在等,等自己体力不支晕过去的那瞬,而后一切都将沉沦进黑暗,包括他难以言状的悲恸。
前世他就是这样熬过这七日的,不吃不喝跪着守孝,晕过去,再醒来。
这一世,也如此罢。
就在此时,顾赫炎听见轻轻的脚步声,他勉强抬起头看去,茫然恍惚地觉得自己应当已经昏迷,如今是在做梦。
要不然,怎么会看见他呢?
慕之明在顾赫炎身旁跪下,恭恭敬敬地对着灵牌行振董礼,俯磕头。
行完礼,慕之明转头看向顾赫炎,两人对视,一时无言。
虽说梁姨让慕之明来劝劝顾赫炎,可慕之明能说什么?该说的该劝的,梁姨他们会没说没劝吗?
可劝了说了,顾缪能死而复生吗?顾赫炎能不再孤苦伶仃吗?
慕之明沉默,他不想劝什么,他想就这样安静地陪陪顾赫炎。
灵堂白蜡烛火因风颤栗,天寒地冻,顾赫炎忽而缓缓开了口,他目光落在顾缪的灵牌上,声音似雪落般微不可闻:“他出征前,我问他,若一去不回,可有遗憾,他同我说,无憾,于是诀别那天,我目送他离开,什么都没说。”
慕之明看着他,静静听着,听着顾赫炎重复那句:什么都没说。
短短的五个字,不知藏了多少顾赫炎想对顾缪说的话,但最后就只剩下:什么都没说。
清泪破开眼眸深处的漠然,从顾赫炎的眼眶中涌出,刹那决堤,接到噩耗后就只知安静无言的少年,在有人陪着他,听他说完与父亲死别的下一刻,哭泣落泪。
寒冬雪夜,灵堂之中,慕之明伸手将崩溃无助的顾赫炎拥入怀中,让他的额头抵住自己的肩膀,让他的泪落在自己胸膛,让他的哭声藏进自己怀里,让他孤冷的身躯能得片刻温暖。
世事倥偬,幸而人间并不萧瑟。
第23章清心寡欲断子脚
哭得泪尽后,顾赫炎晕在了慕之明怀里,差点把慕之明吓坏,又是背人又是喊梁姨来,一阵手忙脚乱、鸡飞狗跳后,众人将顾赫炎安顿在厢房床榻上,见他呼吸均匀便知只是太累昏迷,用水润了他的唇,让他能安静歇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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