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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再转身,对皇后说:&1dquo;前夜臣送画入柔仪殿,离开时夜已深,因不熟识内宫路,误行至内苑,无意中看见一白衣跣足的小女孩正对月祷告,自称徽柔&he11ip;&he11ip;此前臣隐约听见更声,应是子时。”
&1dquo;哦?”皇后问,&1dquo;她祷告时说的是什么?”
我道出实情:&1dquo;她说父亲病了,为此再三吁天,愿以身代父。”
皇后薄露笑意:&1dquo;并无行巫诅咒他人罢?”
我摇头,肯定地答:&1dquo;没有。因被人窥见,徽柔祈祷后即刻离开后苑,臣并未听见她诅咒他人。”再顾张美人抛在地上的人偶,补充道,&1dquo;也未见她带此物去,应该不是她放在后苑石下的。”
&1dquo;一派胡言!”张美人适才稍稍抑止的怒气又被我这一番话激起,&1dquo;不是她能是谁?谁还会像她那样担心幼悟分去官家宠爱?”
我的思维被她问句搅乱,这才隐隐感觉到,徽柔的身份应不像我此前想的那么简单。
&1dquo;你分明是受人指使,才罔顾天威,敢作假证!”张美人朝我步步逼近,一抬手,纤长指尖几欲直戳我面,却又暗衔冷笑,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皇后:&1dquo;说,指使你的是谁?是徽柔,还是另有他人?”
她的盛势令我略显局促,退后两步,但仍坚持道:&1dquo;臣不敢妄言。句句属实。”
一记耳光闪电般落在我颊上,那一瞬间的声响有她声音的锐利。她收回手,搂紧女儿,朝我高傲地扬起下颌,轻蔑地笑:&1dquo;现在呢?还是句句属实?”
我漠然垂。类似的折辱在我数年宫中生涯中并不鲜见,如何悄无痕迹地将此时的羞耻与恼怒化去,是我们所受教育的一部分。就忍辱而言,我尚不是最佳修炼者,做不到主子打左脸,再微笑着把右脸奉上,但至少可以保持平静的表情,沉默的姿态。
&1dquo;够了。”皇后这时开口,&1dquo;跟内臣动手,有失身份。”
张美人一勾嘴角,状甚不屑。
皇后一顾我,转告张美人:&1dquo;他是前省内臣梁怀吉,前日次入内宫,连徽柔是福康公主闺名都不知道,又能受何人指使?”
福康公主。今上长女,宫中除皇后外最尊贵的女子。
那点疑惑因此消去,心下却又是一片茫然。皇后一语如风,把那人间小女孩的白色身影忽然从我记忆中吹起,让她悠悠飘至了云霄九重外。
回过神来,我伏拜在地,请皇后恕我不知避讳之罪。
张美人在旁依然不带温度地笑,幽幽切齿道:&1dquo;好一场唱作俱佳的戏!”
皇后说不知者不为过,命我平身,再吩咐张惟吉:&1dquo;把福康公主请到这里来。”
少顷,但闻环佩声起,殿外有两位成年女子疾步走进。她们皆梳高冠髻,着小袖对襟旋袄,用料精致,一为谯郡青绉纱,一为相州暗花牡丹花纱,有别于寻常女官内人,应属嫔御中人。
她们匆匆向皇后施礼,旋即齐声为福康公主辩白,皆说此事不会是公主所为。其中着青绉纱旋袄者神情尤为焦虑哀戚,施礼后长跪不起,含泪反复说:&1dquo;徽柔年纪小,哪里会懂这些巫蛊之术!何况她一向疼惜幼妹,绝不会做出这等事。万望皇后做主,还她个清白。”
皇后命内人搀她起身,温言劝她:&1dquo;苗昭容既相信徽柔,便无须担心。”目示左右,&1dquo;赐张美人、苗昭容、俞婕妤坐。”
后两位娘子亦属今上宠妃,又都曾生过皇子皇女,故其名号我也曾听过。苗昭容是今上辱保之女,福康公主生母,与俞婕妤私交甚笃。可惜俞婕妤和苗昭容所生的皇子先后夭折,今上一直未有后嗣,就连小公主们也接连薨逝,如今官家膝下只有二女:长女福康公主和张美人所生的第八女保慈崇祐大师幼悟。
苗昭容戚容稍减,与俞婕妤先后坐下,张美人在内人劝导下亦勉强入座,但仍是一副不甘妥协的模样,眼瞅着苗昭容只是冷笑。
这时内侍入报,福康公主到。随后公主缓步入内,双目微红,犹带泪痕,但衣饰整洁,垂髫辫梳得一丝不乱。在众人注目下走近,微垂两睫,头却并未低下,尤其在经过张美人面前时,她甚至小脸微仰,下颌与脖颈勾出上扬的角度,目不斜视,神情冷漠。
走至皇后跟前,公主郑重地举手加额齐眉,朝皇后下拜行大礼,又向母亲及俞婕妤欠身道万福,随后竟垂手而立,对张美人无任何表示,完全视若无睹。
皇后微笑对她说:&1dquo;徽柔,见过张美人。”
公主口中轻轻称是,但却一动不动,毫无行礼之意。张美人剜她一眼,冷道:&1dquo;罢了,这也不是第一次了&he11ip;&he11ip;我这卑贱之人原受不起公主这一礼。”
公主听了张美人之话仍无反应,皇后出言问她:&1dquo;徽柔,你前日夜里去过后苑么?”
她颔承认:&1dquo;去过。”
&1dquo;去做什么?”
公主犹豫,一时不答。皇后再问,她沉默片刻,才又出声,却是轻问:&1dquo;爹爹&he11ip;&he11ip;好些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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