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贤下士(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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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雨一夜,至清晨已是化作了绵亘靡靡的小雨。春雨润绿苔,斜风拂杨柳,南国已然进入了初春雨季。
一辆马车于上岱山脚停住,碧云跳下马车,霎时被面前云雾缭绕、高耸巍峨的大山惊住,若姜清珩早早与她说此山甚伟,或许她就不会缠着非要跟来了。
车夫矮身放好马凳,撑开一把油纸伞立在马车旁。
姜清珩掀开车帘,下马车接过伞,走到碧云身边倾斜伞面,为她遮去肩头洋洒的春雨:“现下回去还来得及。”
碧云气势不减,声音稍弱:“不要,还比不得咱雁落山高,走吧。”
姜清珩弯唇:“好。”临走前嘱咐车夫,“两个时辰后再来。”
车夫应是,然后驱着马车离开了。
今日她们要行往的目的地,乃是山腰处所在的鸿元观,鸿元观始建于前朝,历史悠久,南萧立国时,因太祖信佛,境内一度佛盛道衰,鸿元观由此衰落,直到雍和帝开始仙修炼道,民间道事才重焕生机,鸿元观也得以留存。
然而鸿远观虽紧邻京城,却坐落于高山密林中,通往道观的路是一条陡峭泥滑的山路,谓曰“天阶”,京中那些养尊处优的贵人自是不愿费力来此,所以鸿元观仍是冷清,香火不振。
姜清珩和碧云花了近三刻钟到达山门,山门处耸立着一座年代久远青苔密布的石牌坊,上刻秀逸飘扬的四个大字——天清地宁。
过了山门,再往上行百余步石阶,便是鸿元观的正身了,此时正门外,唯有一穿着蓑衣的小道童在打扫地上的残枝枯叶。
姜清珩上前:“小道友,劳烦替我通报平阳道长,就说胡商洛桑特来拜访,但求一见。”
小道童立正扫帚,掐起手势弯身行礼:“见过二位信士,平阳道长正在道房内静坐练功,二位请先随小道入客堂等候。”
“有劳。”
姜清珩和碧云跟在小道童身后进入道观,通过庑门廊来到接引香客的客堂。此时堂并无其他香客,十分安静,小道童替二人斟上茶水便退了出去。
碧云捧着茶杯两三口饮尽,还觉口渴,又执了茶壶倒满一杯喝下,才觉口干有所缓解。
她年岁稚,性子又跳脱,是万万做不到向姜清珩那般端坐下方阖眼养神的,便在客堂内四处转悠,边打量边说:“殿下,你说这颜将军为何非得出家呀,以他的能力,去到任何一国都能登台拜将,何必抛下大好前程到这深山中苦修。”
姜清珩闭着眼不紧不慢回:“少时我曾有幸读过颜氏家传兵法,书内除行兵布阵,战术谋略外,深切著明为将者,应知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非一家一姓之天下,兵者为之战,当深知是为谁而战。
由此可见,颜氏世代为将,并非是为建功立业,垂名青史,而是真正心怀苍生的大义之族。然而如今天下各国国君,发动战事的目的皆只是为了扩充疆土,争雄称霸,攻下一城必搜刮屠戮一城,不恤民命,不怜苍生,颜将军自不欲共事之。”
说罢,姜清珩倏地睁眼,望向门外,起身道:“方才所言是晚辈拙见,若有冒犯,还望颜将军海涵。”
门窗上显现出一道身形高硕的模糊身影,那身影停伫片刻后推开了门。立在门外的男人须髯如戟,鹰目刀鼻,但因穿了一身老旧的青灰道袍,使得他身上的肃厉气消弭不少。
男人入得房来,弯身行揖礼:“贫道平阳见过二位信士。”
姜清珩和碧云抬手回礼。
“贫道已然归隐道门,信士还是以道号相称罢。”
姜清珩歉声:“晚辈疏忽,平阳道长见谅。”
平阳子淡声问:“洛桑姑娘找贫道何事?”
“洛桑一名是为便宜行事所用,并非刻意隐瞒身份,晚辈北姜姜清珩,在此见过平阳道长。”姜清珩弯身,恭敬地行了一礼。
“原是北姜二公主,昨日贫道已和你方遣使说清楚了,贫道不愿再插手凡尘俗事,若公主殿下还是为此而来,便请回吧。”平阳子声音硬了几分。
姜清珩迅疾回:“不,晚辈今日前来是想同道长讨教道法一二,以解胸中之惑。”
平阳子坐了下来:“据贫道所知,北姜天颂帝崇信佛学,帝女却是奉道而行吗?”
姜清珩微笑:“在晚辈看来,儒释道皆是古圣先贤集思想大成所得,可以以佛治心、以道治身、以儒治世,三教同为本源,终归一途。晚辈涉道尚浅,故特此拜会道长,望道长不吝赐教。”
平阳子闭上眼,神情平和地发问:“殿下何疑焉?”
姜清珩:“言天之自然,谓之天道,那古来世运,治乱兴亡,盛衰交替,是否也算天道使然?”
平阳子:“极盛必衰,久合必分,此天下之势,势在道之中,可谓天道。”
姜清珩默了一瞬说:“然此天道下,民不堪命,苦不聊生,也无怪百姓怨天不公,叫人欲逆天而行了。”
“天不司人命,所谓逆天而行,实则是心从己欲而行。”平阳子睁开眼注视着她。
姜清珩问:“一己之欲著微势,万人之欲成大势,大势所趋,可否撼天道也?”
平阳子和姜清珩对视俄顷,开口:“道之一字,在天曰命,在人曰心,心之所向,造化全凭自我。”
“那依道长所见,晚辈造化几何?能否趁势而起,一定天下?”姜清珩微笑询问,语气仍是恭谦有加。
平阳子皱眉,他确是被姜清珩一定天下四字惊了惊,这般雄心壮志,是今之五国任一国君都不敢轻易掷出的豪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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