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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长歌沉吟片刻,笑笑道:“这地方确实有些古怪,二位若是信得过我,就先在这客栈歇一晚,静观其变,其他的事,明早再说吧!”
马有泰怔忡片刻,强笑道:“大千世界,朗朗乾坤,哪来的鬼?怕不是有人故意装神弄鬼吧?”
滕六郎嗤笑道:“我几时说是鬼了?”
马有泰一愣,怔怔道:“人没了头,就不能活了。死了的人还能杀人,不是鬼是什么?”
滕六郎也不答话,半讥半讽地撇了撇嘴,抬眼看天。
倒是苏妄言微一沉吟,浅笑道:“也不尽然。人无头而能活,其实古已有之。”
诸人的视线顿时齐唰唰落在他身上,只等他说下去。
韦长歌心思微动,已知道他要说什么,接道:“刑天。”
苏妄言点点头。
“上古时候,炎帝与黄帝争位,炎帝的属臣刑天骁勇好战,却在交战中失败,被黄帝砍断了头颅,葬于常羊山麓。刑天虽断而死,其志却不泯,又站起来,以乳为目,以脐为口,操着盾牌、大斧继续挥舞,要再与黄帝一决胜负——这岂不是断却能活的例子?”
马有泰,王随风都是一愣。
便听滕六郎道:“刑天舞干戚,不过是上古传说,苏大公子觉得可信吗?”
苏妄言轻叹道:“我本来也觉得不可信,可是外面那个没有头的男人,不正和刑天一样吗?”
王随风惊问道:“苏大公子,这外面当真有那东西?”
苏妄言苦笑道:“不瞒二位,滕老板说的那具会走路的无头尸体,我和韦长歌方才在外面已经亲眼见过了。”说到这里,想到此时那无头尸体就提着刀在这镇子来回徘徊,不禁又有些冷。
他顿了顿,才侃侃说道:“无头能活的,不只是刑天。秦时,南方有一个叫‘落头民’的部族。这个部族的人,有一种叫‘虫落’的祭祀仪式,到了夜里,身会自动分离,头飞出窗外,四处游荡,到了天亮飞回来和身体结合在一起,便又能行动如常。
“《博物志》说,落头民的头离开身体后,以耳朵为翅膀飞行。古时大军南征,亦常常会捕获到落头民,每到这时,士兵就用铜盘盖住这些落头民的脖子,让人头无法回到身体上,这样,那人便死了。
“又有记载,吴时,将军朱桓有一个婢女。每到夜里,这个婢女的头就以耳为翼,飞出窗外。其他人觉得古怪,夜里挑灯来看,现她只剩下身子的部分,身体微微冷,但却还有气息,只是十分急促。于是这些人便用被子盖住了她的身体。天快亮的时候,婢女的头回来了,神情十分惊恐,想要回到身体上,却隔着被子,无法和身体合拢。最后还是旁人把被子揭开了,她的头才能回到身体上。”
他说得生动,几人便都听得入神。
“元朝时候,陈孚出使安南,作了一纪事诗,道是‘鼻饮如瓴甋,头飞似辘轳’。这是说,当地的土人,有能用鼻子喝水的,也有夜里头离开身体飞到海上吃鱼,到破晓时分又回到身体上的。因此后人便把陈孚看到的这些土人唤做‘辘轳’。也有人说,这是一个叫做老挝国的地方的事情。
“到了太和十年,昆山费信随三宝太监出使南洋诸国,回到中土后把自己的所见所闻写成了《星槎胜览》一书。他在书里说:占城国人,有头飞者,乃妇人也,夜飞食人粪尖,知而固封其项,或移其身,则死矣。据说连他自己也曾亲眼见过这类怪人。后来郎瑛编《七修类稿》提到此事,据他考证,古城正接于安南之南,而老挝,则正接于安南西北。”
滕六郎道:“苏大公子果然博学多闻。如此说来,陈孚的所见,很可能正与费信相同。那,落头民也好,辘轳也好,大约都是真有其事了。”
苏妄言苦笑道:“落头民和辘轳是不是真有其事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外面有个无头刑天倒是千真万确的事情……”
马、王二人都没有说话,脸色阴晴不定,也不知信还是不信,只是却都不敢再去开门,好一会儿,才慢慢各自退开了。
一时众人都没有说话,彼此面面相觑,心怀各异。
安静中,突听得苏妄言哈哈一笑。
滕六郎笑问:“苏大公子何事笑?”
苏妄言闻言又是哈哈大笑,末了,慢悠悠地道:“我笑这屋檐底下的人,除了滕老板,大约竟没有一个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韦长歌闻言心中一动,马王二人也是脸色陡变。
滕六郎神情自若,掸了掸衣上灰尘,这才缓缓开口:“诸人各有因果,自己尚且不甚明了,旁人更加如何得知?”语罢一笑。
苏妄言一怔,只觉这面黄肌瘦的中年病汉,一笑之间,无端竟透出些雍容气度。
滕六郎视线慢慢扫过众人,从容笑道:“苏大公子,在下幼时曾习得观人之术,难得有机会,今日便请为君一试,聊以消遣长夜,可好?”
苏妄言笑道:“求之不得。”
滕六郎道:“寻常术士,观人先观衣貌,次观气宇,再观言止,再观眼眉,所言或八九不离十,实则不过深谙世道,巧舌如簧罢了。在下这套观人之术,却与寻常术士不同,名为观人,实则观心,只需看人一坐一动,则大,可知人天性肺腑,小,能查人心事烦恼。”微微笑笑,抬手指指众人,道:“苏大公子,你看到这屋里众人所坐的位置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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