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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梒正想再劝两句,却见谢琻又从座位底下掏出了个东西,塞进了他手里,“这东西你总能收了?”
入手暖烫,竟是个汤婆子。
沈梒含笑喟叹一声,将它藏入了袍袖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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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参与太和殿岁宴虽听起来是至高无上的荣耀,其中辛苦却未有参席百官才能知道。于此寒冬腊月,宴席却设于太和殿的丹陛之上,露天吃饭的滋味实在不甚好受。唯有少数王公贵族,或内元老才能列席于殿内。而且为保证参宴百官的礼仪风范,桌上也只摆了瓜果和饽饽,以及温酒可用。
宴席开始后没多久,文武百官们便纷纷缩起了脖子,一个个被冻成了鹌鹑。
宴席皆以两人为桌,沈梒和谢琻均出自翰林院,品级又相近,恰好被分在了一桌。这穿堂的长风一吹,沈梒没忍住打了个哆嗦,立刻引来了谢琻的侧目。
“冷吗?”谢琻轻声问。
沈梒微微摇了摇头,又抿了一口杯中的酒。这酒虽甘醇,但入口偏甜,并不暖身子。他酒量一般,为免殿前失仪,也不敢多喝。
谢琻侧目看他被冻得青白的面色,和那微微下垂不住微颤的长睫,忍不住伸出手去探入他的袍袖,握住了他冰凉的手掌。
沈梒被他吓了一跳,赶紧想抽回手来,低声斥道:“你做什么?”
谢琻体热,纵然在这寒冬腊月之时手心也热乎乎的,沈梒的手被他一握顿时浑身便涌起一股暖意。然而哪怕再暖,当着这文武百官在御宴上偷偷拉手还是太过失礼了。沈梒有些羞恼,浑身都不自在,两人的朝服袍袖虽然都很宽敞,他却依然怕别人瞧见,用力抽了几下却没抽动,便皱眉瞪向谢琻。
“你不是冷吗?”谢琻扭头避开他的目光,平静地看向正前。
“但我们这样,成何体统?”沈梒压低了声音斥道,“你快放开……”
一语未必,却忽见一名内监朝他们走了过去。沈梒吓了一跳,用力一抽夺回了自己的手,谢琻也措不及防指甲在沈梒手背上留下了一道划痕。幸好那内监并未注意他二人的异常,只是传旨命他二人入殿面圣。
二人皆平复下心绪,一同起身,穿过丹陛后于殿陛前跪倒,先行三跪九叩大礼后,方才进入殿内,于正中再次拜倒。
除殿试和传胪,如沈梒一般的六品官是没有机会面见洪武帝的,但先前两次他也与洪武帝隔了很远的距离,所以这算是他真正意义上的次面圣。
二人依次报过姓名及出身后,半晌寂静,随即听上方先传来了两声虚弱的咳嗽,一道略带沙哑的声音响起:“平身吧。走近前点来。”
洪武帝今年四十三岁,本应正是春秋鼎盛的年纪。但他常年体弱,人也消瘦,富丽的黄袍玉带穿于更衬得他瘦骨伶仃,面色蜡黄。他头戴翼善冠,因前额宽阔故而显得沉稳而睿智,然而双眼下垂颧骨略高,又时常给人一种沉郁阴鸷之感。
此时洪武帝居于御座之上,面带笑意,似乎心情正佳。见沈梒和谢琻二人走近,瞩目端详片刻后,侧头对一旁的近侍笑道:“唔,之前便知道谢让之是京城有名的美男子,这又从哪儿选来了个这么秀气的状元郎?旁人不知,还以为我朝需相貌俊美方能为官呢。”
那近侍连忙笑道:“皇上不知,他二人本也都是江南和京城有名的才子,人成为‘汀兰琅玉’呢。”
“汀兰琅玉。”洪武帝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好名字。岸芷汀兰,琳琅金玉,像他们俩。”
说着,他转头看向谢琻,冲他笑道:“你个谢三郎,前阵子可没少胡闹,听说还曾于秋宴上欺侮过沈良青?闹得你姑母和年迈老父都来朕跟前求情。朕警告你,沈良青可是朕钦点的状元,容不得你糟践。”
若是换了别人,被洪武帝这不冷不热的软刀子一捅,早吓得汗如雨下了。但谢琻生于世家,最清楚这位圣上的喜好和忌讳,知道此时越是虚与委蛇越是会惹猜忌,有话不如直说。当即笑道:“都是臣该死。之前一早就听说了良青的才名,殿试又被他压了一头,故而之前有点不甘心。但如今已是心服口服。”
沈梒也含笑道:“回圣上,让之与臣皆是文人。有了分歧,不辨不明。经此一事后,反而愈要好了。”
洪武帝哈哈大笑,抚掌道:“好一个不辨不明。嗯,沈良青,朕看了你为岁写的青词,辞藻瑰丽体灵动,实是上佳啊。”
谢琻浑身蓦地一紧,瞳孔一缩,强行按捺住了自己,才没有扭头去看旁边的沈梒。
沈梒躬身谢洪武帝嘉奖。
却听洪武帝含笑道:“都是国之栋梁,朕心甚慰。来人啊,赏罢。”
二人受过赏赐,再次三跪九叩谢恩,这才徐徐退出了殿外。
回到宴席上后刚刚坐定,谢琻便拉住沈梒低声问道:“你为皇上写了青词?”
沈梒沉默半晌,方叹息了下轻声道:“是老师的意思。”
李陈辅……
谢琻不禁捏紧了膝头的锦袖,虽压低了声音,但仍旧有些控制不住地道:“你我皆乃良才,正是为国献策的时候。你为应和皇上喜好,撰写青词,实在是荒废——”
沈梒蓦地扭头,低声断喝道:“慎言!”
谢琻猛地住了口,胸口起伏了下。沈梒皱眉四下一看,见无人留意他二人的神情,这才再次偏过头来,轻声道:“我亦知道。只是如今奸——强臣当道,把控朝纲,在如此形势之下,如若贸然进言,反而会适得其反。老师他——也自有他的考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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