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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榆蹲在地上,右邊膝蓋碰著地板瓷磚,溫遇旬坐在舉頭一尺高度的皮椅上,下垂的眼角包著黑得純粹的眼珠,而燈光在九尺之外,落到沈榆眼珠里只剩一星委屈的白點。
仿若訴苦和質問,明明該讓人憐惜,溫遇旬卻覺得煩躁。
大約是燈光刺激眼底泛紅,沈榆眨了眨眼睛,還欲開口,溫遇旬沒給他這個機會,又說:「你昨天收拾房間落到客廳的東西,我早上起來看見給你撿起來了,物歸原主的道理我懂,但是我出門的時候你房間門還鎖著,也不想擾你清夢。」
「沈榆,當初分開我也參考了你的意見,別用那種好像你抓到我破綻洋洋得意的語氣和我說話。」
溫遇旬凶人的時候講話是很直接不客氣的,討厭什麼會擺到明面上說出來,從前沈榆在植培所做他下屬的時候沒少挨他教訓。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溫遇旬的聲音又沉沉地傳到耳朵里。
「我當初說算了就是算了。」
都是成年人,不需要說得太明白,也不需要活得太明白,生活足夠現實,老了有大把時間糊塗,有些事情做了就是做了,卻什麼也代表不了。
沈榆知道的,動物的行為代表本能,比如溫遇旬進入他的體內,發泄情感和生理需求的產物,比如自己說「想你」會讓他稍微放鬆一點咄咄逼人的尖銳,生物進化帶給溫遇旬五感和器官,讓他聽見順耳的好言語會愉悅,面對落俗的欲望也會沉淪。
或者代表春天來臨萬物復甦,交配產生的生命進行下一階段的優勝劣汰,這些太原始,所以代表不了一段複雜的感情。
人類就算是動物也是靈長類,會想得更多些,就像他們曖昧時也並沒有想到他們的父母會重組在一起,而他們面臨的將會是相當於亂倫的指摘。
溫遇旬看了眼被抽出半拉的抽屜,也不明白為什麼只是少了捆琴弦,整個抽屜的空間就顯得如此空當,像空有虛無的靈柩,連埋葬什麼的資格都沒有。
沈榆抓著琴弦的手懸在半空,溫遇旬收回視線,轉動皮椅,腳踝微動,「嘭」一聲將抽屜踢回去。
「說清楚的事情,你再這樣計較就沒意思。」溫遇旬的眼底還有些紅,是眼藥水刺激帶來的副作用。
眼睛的毛病好像嚴重了,溫遇旬第一次覺得滴了藥水還這樣疼,閉了閉眼:「是你的東西就拿回去吧,下次別再掉了。」
沈榆長久地不說話,最後站起來,抓著塑封袋出去了。
其實抽屜里還有些別的物件,除了眼藥水外還有資料文件,鋼筆墨水,堆成一山的凌亂中放一把傘,黑色的,就算沈榆不知道來路,也沒再傻兮兮地抓著傘問溫遇旬什麼意思,畢竟當初借出去的那把傘早就還給了他。
傘這東西奇怪得很,做禮物要被挑剔諧音字不吉利,然而確實是白蛇與許郎定情的信物,愛恨情仇皆因此起落漲伏,要是一定要給一段關係硬性留一個具象的起點,沈榆願意留這個。
再次回到臥月酒吧,距離那晚沖淡夏季的燥熱大雨已經過了將近一周。
沈榆琴都沒放就跑到老闆面前,問有沒有人在這邊放了一把傘,要他轉交給自己。
「有啊,」老闆還能記得上次被溫遇旬無緣故嫌棄一通的長柄傘,語氣不甚好聽,「第二天就給送回來了,誰知道你這些天都不來。」
沈榆拿回傘,沒說話,低下頭笑了聲。
高考完的暑假時間漫長,沈榆消失五天的時間從都回了趟浙江,和岑漫搖在上虞待了三天,又自己回諸暨姑姑家待了三天。
岑家有福,子嗣綿延,香火旺盛,雖然兩位老人走得早,但膝下子孫大大小小六七家,沈榆有些姨娘生孩子早晚差距大,輩分都亂套了,回去一趟很熱鬧。
反觀沈家這邊,沈榆的爺爺奶奶去得早,沈珏再一走,便只剩下沈榆姑姑一家三口人,外加一個沈榆遠在都。
沈家在諸暨郊外有一片園林,圈出去一半當作景點,另外半片種點花草果樹,自己住著。
但就算圈出去了半片,果園花圃又去小半片還是大,那麼大片地里零星著四個人,沈榆和姑姑一家住的房子隔得遠,偶爾有點什麼事誰都找不著誰,吃個飯還得電話喊。
麻煩肯定是有點兒,但沈榆沒打算挪地,一來是沈珏從前就住這屋,二來他要練琴,姑姑家小他一歲半的妹妹準備高考,他不好打擾,乾脆窩在房裡寫詞,寫完開窗摘兩三個快伸到窗里來的枇杷,枇杷沒熟,摘了不吃,單純擺著好看好聞。
因此短暫逃離岑漫搖的黑臉的這幾天他過得還算可以,又回到都也沒有太多不高興,因為有些別的樂。
得知有經紀公司想簽長眠灣的時候沈榆還在浙江,消息是寧以橋和邱風給他帶的。
據說人家直接找到臥月去蹲了他們半個月,但運氣不夠好,一直沒等到他們三個人齊的時候,於是只能退而求其次,抓了當時正在臥月喝酒的寧以橋和邱風。
說白了還是剛從象牙塔里飛出來的雛鳥,沒怎麼經歷過社會紛雜的年輕人,寧以橋和邱風就算再高興,也得好好想過,寧以橋的父親甚至要了合同過去,讓公司法務部確認沒有問題,才和沈榆說。
「你想不想簽?」寧以橋這樣問沈榆,他自己高興沒用處,要是邱風和沈榆有一個人不樂意,他也不會簽,從此不再多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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