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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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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o章沉酣一梦是春秋(五)
“鬼头弥”一案的余波迅从京城蔓延到各个府县,恰如从深秋到凛冬的天将酷寒,隆康帝对外戚一党的追剿再无情面可言。
数月之隔,原本炙手可热的高无咎已变成一个灯尽油枯的老朽,弑子的大义灭亲之举勉强保住了他的性命与高氏宗祠,但高氏一门尊荣注定化作昨日云烟。再三请辞下,圣人终于岁到来之际,允准了高无咎致仕还乡的折子。
浪头渐散渐息,皇城钟楼的一声浑响将金黄色圆日推出云海,岁来临了。
除夕节前的最后一次早朝散后,封璘刻意行在队列末尾,预感胡辅有话要说。刚过角楼,果然听见有人在身后唤他。
“难得一日天肯放晴,不知殿下有无兴致登高赏景?”
封璘扯了嘴角,侧身一让:“辅大人请。”
深冬时节的风砭人肌骨,胡静斋朝服之外再无御寒的衣物,越显得千仞无枝。他临墙垛而立,竹冠束白,见风也一丝不乱。
封璘走上前,目光闲闲扫过一片琉璃华灿,落在胡静斋削痩嶙峋的侧脸:“要是本王猜得不错,辅大人是为令千金之事有话要说。”
两月之前,当今母后皇太后于承德行宫溘然长逝。因其非隆康帝生母,三年孝期不必圣人事事躬亲,只需由宗室亲贵代为守陵。前些天钦天监使求见,称夜观星象时,觉京城东南方向九曜星显,主阴,若得为母后皇太后守陵三年,必将护佑大晏国祚永延。
换作以往,这话未见得能让圣人在意。但今年以来,自夏入秋,恒雨不晴,既而霜雪绵绵,一冬方歇。如此情形下,隆康帝即刻令镇抚司寻出那名九曜之女,无论出身几何,一律晋封邕宁长公主,前往皇陵守孝。
而锦衣卫在大街小巷一番搜寻,最后找出的那名女郎却是胡辅家的千金。
“辅大人为了国事宵衣旰食,勤政之名遐迩四方。令千金受家风熏陶,想来也不会拒绝。”
胡静斋被风吹得眯了眼,缓声道:“若当真为了社稷,小女自当劳怨弗辞。可若是有人假黎庶之名,全一己私心,老夫万万不会屈协。”
封璘短促一笑,笑得很轻:“守陵三年,并非软禁,左不过千金下三年里不能嫁人而已。待守孝期满,胡小姐仍是双十年华,又有封号加身,届时皇兄为公主指的婚事,自然比辅大人眼下绸缪的适合百倍不止。”
是了,天家赐婚,将军子臣弟,品貌殊绝的大有人在,只唯独不可能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小风纪官。
胡静斋被说中心事,也就不再假装:“即便小女福薄,不得与千顷结亲。他总归有一日要娶妻生子,不是小女,也会是别人。兖王拦得住这回,拦得住下回么?”
封璘微笑着道:“太后崩逝,三年国丧,凡大晏臣民,三年内不嫁不娶,这是规矩。”
一丝警觉轻闪过,胡静斋顿了顿,“那三年以后呢?”
封璘不答,把手搭在墙垛俯瞰。角楼的位置不低,这么看去,整个晏王宫尽收眼底,檐牙高啄、鸱吻粗犷,日光抛洒在煊赫的朱紫黄绿之间,天家威严被渲染到极致,简直耀不可观。
但此时的封璘直面天威,眉眼间分毫不见该有的敬畏。
彻空升起了回音厉厉的三声静鞭,岁当启,胡静斋无由地打了个战栗,沉低声线道:“金鳞本非池中物,七载风云已化龙。兖王欲用情爱作网,不如先问问自己,囚龙,你配么?”
封璘冷然回望,正殿屋脊在他身后像只匍匐的巨兽,狭长一睐里充满了勃勃野心:“配与不配,辅大人会知道的。”
*
九门深掩禁城香,香雾笼街不动尘。然而出了那道皇极门,热闹随即陷入流俗。
除夕这天,家家户户摘了旧符换桃,王府也自一派忙碌。沧浪坐在廊下,看来往投刺献礼的各路人马络绎不绝,便可想见封璘今日在朝气焰之盛。
安家小子没见过这样的阵仗,兴奋地在人堆里穿梭来去,像条滑不凑手的鱼。沧浪叮嘱一声“阿鲤,仔细摔着”,转身进了辽无极养伤的厢房。
扇门之隔,屋内静默。辽无极纱布遮眼还在睡,玉非柔懒懒坐在窗下,将黄松木小柜一只只打开,正收拾里面的饰。
这情形虽与热闹隔绝,却是另一种岁月静好。
“听杨大智说,你向王爷讨了两桩便宜,不日就要离京回闽州了?”
手指从抽屉上的刻字处划过来划过去,玉老板细眉轻扬,明艳如初、吝啬依旧。
“什么叫讨便宜?两张过所而已,你带着那痴小子在醉仙居蹭吃蹭喝这些天,总得有人付账不是?”
沧浪穷得很讲良心,算来算去觉得对方仍是亏了,于是热心肠地问:“闽州基业既已变卖,你回去要如何维持营生?辽无极的眼睛看不见了,往后开销还大着,总得寻个长久的出路。”
“啰嗦,”玉非柔从妆奁里拣出一支珠母簪,往鬓边比了比,“骑鲸帮纵横海上多年,积蓄还怕供不起一个瞎子么?”
话音落点,两人却都沉默了。
自来江湖浪涌,波澜开阖,多少强者搏浪击涛方得一立锥地,遑论一个武功尽废的瞎子了。玉非柔这些天守在辽无极的床榻前,将他在梦里的痛呼和呓语听得很清楚。风流好似冻霜覆雪,溶化了淌进沟渠,那只握笛的手而今只能掬起一捧脏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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