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围攻(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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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从恩脸色阴沉着,心说自己都离开枢密院了,就这屁大一会儿功夫,竟然还能让枢密院的破事给牵连,被连着拉出来遛了两次,心里不禁暗骂杜重威是个没事挑事的惹事精,你到处拱火挑事,当心玩火自焚烧死了自己!见郭威无论是面子里子都给他留了,当然要领情,急忙站起来,上前一步,躬身说道:“回陛下:文仲此言为真!当初臣因陛下急调臣转任,不及寻文仲交接,哪曾料到下面那些鼠辈竟然胆大包天,把臣留在枢密院中的差余钱给贪了不说,还闹出了极大的亏空,文仲此次大力整治,臣是知道的,而且也一力赞同!”说着又朝郭威善意地一笑,“还是文仲实诚,从来不祸害人,无论做什么都堂堂正正,总想着能让朝廷、衙司、同僚数全齐美。”
张从恩说到这里,斜一眼杜重威,心说你既不仁,那也别怪我不义,“陛下,先前臣也是不愿多事,原枢密院直院袁品贤,告了病假在家,说是病不能起;可臣却曾见其这些天来到处乱蹿,红光满面的何曾有病?不过是他捅了篓子却无能处置,怕担责任而已!枢密院常务由二直院处置,陈世立担本部运行,袁品贤担钱粮器械,那些亏空其实就是他弄出来的!”说到这里,他又十分鄙夷地撇了撇嘴角,“臣亦曾听枢密院僚属说过,那袁品贤是恨不得将枢密院的瓦片都扒拉回他自己家!”
石敬瑭闻言不禁脸色一沉,眼睛里闪出寒光,看向杜重威。那个袁品贤是什么人,他当然知道,当初还是杜重威求着他给安置在枢密院中的,不意竟然是个鼠目寸光的贪鄙之徒。之前他也听说郭威暂理枢密院务第一天,便抓了几个贪官污吏,只是详情并不知晓,但无论枢密院出了什么事,郭威之前一直在奉他旨意在寻找那个遗失的重宝,虽是枢密院中第三号人物,却并未真的去管过事,那无论捅出什么稀奇古怪的篓子又能跟他扯上多少干系?很明显那得是他这位亲家公来背这个锅,而且听郭威话中之意他还设法弥补了一些亏空,那这情张从恩更得领了。
至于枢密使桑维翰,他还是宰相,枢密院的常务以前都是副使张从恩处置,想必桑维翰也摊不上多少责任。不过,若是桑维翰知道了,也得领这份情,毕竟他才是枢密使啊。至于他这个皇帝,更得领了;郭威不但将枢密院中的乱势给压制住了,看来还能使得枢密院有些钱财上的富裕,那又多能造作一些军械什么的了;这种臣子在皇帝心目中,才是真正的既能干事还会干事,还决不多事更不惹事,忠心耿耿的纯臣、能臣、干臣、心腹之臣!只要有他在,便会很放心,不但绝不会给你捅篓子让你做皇帝的来给臣子善后收尾擦屁股,而且有了什么事还能派他去给你处置得妥妥当当的!
杜重威自然看到了皇帝那被阴沉的脸色和眼睛里冒出的寒光,不禁身形一挫,正自想辙,却听皇帝说道:“那个什么袁品贤,罢黜了吧!”正要解释几句,便见皇帝又瞪了他一眼,急忙低下头,心里一阵迷糊:怎么之前算得好好的,现存却弄得一塌糊涂?看来连郭威的汗毛也无法损伤一根啊!却不想皇帝已经给他留下了极大颜面,不然那袁品贤不但要罢官,还得追赃,追到最后不追到他这幕后黑手的头上了么?
但杜重威可没这种觉悟,还正懊恼这回用了好大的人情还是没能把郭威怎么着;另一宰相李崧呵呵一笑,走了出来帮腔:“陛下,长驸马虽有识人不明之过,但陛下英明,一双慧眼自识得天下之人,蝇营狗苟之辈无所遁形,如今将那鼠辈削职为民算是他罪有应得!只是陛下,郭文仲说他府中一群孩子嬉戏,所舞之狮是随便找来的杂耍伎人所弄,臣实是有所疑惑。其狮其舞、其曲其歌,臣亦曾亲看亲听。其瑞兽彩狮不但舞起婆娑,极其美观,而且所奏新曲大曲当真与臣所听过的任何乐律皆不相符!臣也曾问过懂行的乐曲大家,确实是新制大曲,甚至有众多听过此曲的行家里手,俱都号称‘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甚至直称应真的是仙人所做仙乐!”说到这里,又朝郭威瞥了一眼,仍然面带微笑,有点神向往之的说道,“臣听那些在郭府学过曲子的诸多乐工伶人说,他们是得到文仲的幼子郭仪亲自传授新曲,被其才华所震慑,俱都携带了束修欲拜其为师,以谢其传道授业之德;据说郭仪传给他们的新曲约有十来部,其中亦有大曲!诸乐工尽被其天才所折服,所有乐工伶人都愿奉一个九岁幼儿为师!他们说文仲家的那个平哥儿,就是一个集数百年之钟灵毓秀的神童!”
杜重威一听,顿时便如遇到了救星,也不及细想李崧为什么帮他,急忙上前一步,朝皇帝深深一礼:“陛下:如此神童降世,可谓是天降祥瑞啊!臣为陛下贺!”直起身后看一眼郭威,捋须笑道,“此神童不但心思奇妙,能构思出此奇妙彩灯,还会写曲填词,其文才十分可观,足可与几十岁的文士一较高下!”说到这里,他朝群臣扫视一眼,“至少以臣看来,这里除和成绩等寥寥数人之外,无人可及!”
和凝和成绩不但被人誉为五代十国时期的文章第一,而且作曲填词亦为第一,不但是时人之评,也是后人推崇。说足可与他相较,这个评价自然很高。而且别忘了,郭威幼子今年虚岁才九岁,其实这年还没过完呢,那小屁孩儿周岁最多只能算是八岁!
石敬瑭一听,不禁想起元日那天凌晨他召见郭威、石重贵、杜重威三人时,杜重威禀报其因作反诗而被武德司打伤一事,当时是被郭威轻飘飘的一句他才几岁的话给糊弄过去了,如今旧事重提,他心里也重新提起了点警惕:“文仲,你家幼子……那个……平……平哥儿,真的如此大才?”
郭威这才朝李崧、杜重威、杨光远等人看了一眼,只是那眼光中似乎含着极其藐视的神采。别看那三位品级、官职都要比他高,但于此时,被他目光一扫,竟然俱如被三伏天大日头突然照射到的臭虫老鼠一般,都不由自主的便想蹿入哪个阴沟旮旯里躲避。
只听郭威平平静静地朝石敬瑭说道:“陛下,我家平哥儿不过八、九岁,除夕那天才找回来,失散的这些年不知有何际遇,而且……虽然身上伤势极重,却心性顽劣,即使躺在病榻上也要每天和臣妻顶嘴,这几天恢复一些,方能出来走走晒晒太阳了。”
石敬瑭对于这些事是知道的,听后轻轻点头。
杜重威心里有些着急,莫非又要被郭威给糊弄过去?急忙插话:“臣亦知!只是做这些事,动嘴即可,不须出力,只要有心!”
只要有心?这四个字听到石敬瑭耳中,顿时引起了他的警惕,不由得神色郑重的看向郭威。
杜重威心里话:我们这边几个人围攻,难道还能攻不动你一个人?瞥一眼坐在不远处拈着酒杯笑而不语的刘知远,心下狠,这次无论如何也要给郭威一个教训,打狗看主子,看你后面的那土匪跳不跳出来!
郭威这回根本不加理会,连看都没看他们几个一眼,直接向石敬瑭一礼,随后指着天上明月,御街彩灯,笑呵呵地说道:“陛下,如今正是正月十五上元佳节,赏月赏灯赏民情世事,余事可延后再议,如何?”
石敬瑭想了一下,郭威说的也是正理,反正他那小儿子除夕夜受的重伤,这才半个来月,伤筋动骨一百天,缓缓再说未为不可,正要点头,却见杜重威又插上话来,他眼看皇帝先前有点警惕的样子,被郭威几句话又给打消了戒心,当然更加着急:“陛下,莫要被他郭威胡混过去了……”
郭威不等杜重威话音落地,便冷冷一笑,轻蔑地俯视着他,语气由慢逐渐到快:“如按长驸马之意,那郭威无论说什么都是在狡辩,郭威无论怎么说都是在意图拖延?郭威唯有跟着你的话承认你所说的一切,你方才满意?”
他这几句话语是越来越快,直到最后的质问,突然拔高了声音,更是铿锵有力掷地有声,让杜重威根本不及细想,随口就接了上来:“正是!你想抵赖那也不成啊!”
他这话一出口,便听四下里一片哄笑,旁边的杨光远跺了跺脚,一甩衣袖,臭着脸便走开了;那李崧嘴角抽抽着,看着杜重威,心里突然有了怪异的“遇人不淑”感觉,正要暗示他一下,却见杜重威怔了一下,方才意识过来自己说错了话,竟然有自承话语中构陷同僚之意,顿时便有些恼羞成怒,一拍几案,厉声喝道:“郭威,你儿子吟反诗,对抗官兵,乃是事实俱在证据确凿;先前你又擅自杀我武德司校尉,真以为你得陛下信重便能肆无忌惮、横行无忌?”
他这话一说出来,连石重贵也看不下去了,再说下去就又要把他扯进去了。噢——你这是嫌把张从恩拉出来遛两圈不过瘾,又想把我拉出来遛两圈?
当初他石重贵手下的那开封府判官齐世宜,受人蛊惑带人袭击郭威府阺之事,他与石应芳等人使了多少力气才压得波澜不起?真以为我不知道齐世宜是被谁收买了啊?你还有脸说郭威杀你武德司校尉?你怎么不说你派去的人该死呢?
一念及此,石重贵觉得郭威当时还是很给他面子的,杀的都是武德司的人,他的手下除了审了一下之外,全都安然无恙的让石应芳带了回去,这个情他无论如何也得领啊。接着又瞥一眼杜重威,更有点不屑:你怎么不说你干的这些狗屁倒灶的屁事,根本不考虑后果呢?真要捅出来,真以为皇帝会饶了你?一点屁数没有,还在这里咋咋呼呼,真以为你有日天草地的本事?!
石重贵心里埋怨着这个混账透顶的大姑父,口里却在劝解:“姑父息怒,文仲所言自是正理,他家那幼子离散了好多年,虽然找了回来,却又身受重伤,你咄咄逼人未免有些不通情理。”说着又朝郭威善意一笑,“文仲说的很在理,如今月圆灯明,万民喜乐,陛下与臣等观此风情,亦当与民同乐!他事么……不妨延后再议!”
他一出来说话,而且是很明显的偏向郭威,不但将杜重威给一棍子打慒了,就连郭威也有点意外。既然石重贵表现出了善意,郭威也不能无动于衷,便一拱手笑道:“殿下之言,亦是正理。”随后又风光霁月地向石敬瑭笑着说道:“臣只是不想因些琐事而搅了陛下与民同乐的圣意,须知今夜是上元佳节,是陛下与民同乐的好日子!如果非要郭威给个什么说法,那就是小儿曾由高人传了几曲子而已。传曲人据小儿所言,乃为其师;至于详情若何,等过了这些天,等臣幼子身子好些了,陛下若有意,随时可查询,如何?”
石敬瑭当然更有些意外,不禁重重看了石重贵一眼。当然他心里是很欣慰的,郭威是他信重的臣子,石重贵虽是养子,但也是以侄为子,平时很得他喜爱,他现在的子嗣不多,除了这个养子外,亲生儿子就还只有一个才几岁的石重睿,石重贵能够听他的话,与郭威交好,也是他之所愿;此时听郭威所言自是有理有据,并无不妥之处,而且明显要比杜重威更顾大局,当下点点头笑道:“重贵之言甚善!他事延后,今夜……只赏月赏灯赏京中万民世俗风情!”见杜重威还要再叽叽,有些不耐,瞪他一眼,便不再理会。
此时刘知远站了起来,呵呵一笑,端着酒杯走到近前,也朝皇帝示意:“陛下,臣恭贺陛下圣寿无疆!愿我大晋江山永固、万民永享太平欢乐!”
石敬瑭想不到这粗鄙夯货竟然也会这一套,既然他说的应景,当然高兴,心下一喜也笑着示意:“与卿同贺!愿卿等福寿永享!”
刘知远笑道:“陛下,臣亦听闻,李相公一双手上下腾挪极善琵琶,杨太傅常练吐纳,气息悠长,一口笛子吹得极好;长驸马更是裙带风声,长袖善舞,蒙陛下恩宠都加了同平章,先前臣不知时务,还和长驸马闹过一场,已经被陛下和赵相公教训过了,臣今亦知错了!如今几位相公俱称文仲幼子曾奏神仙曲,不如由文仲将谱子献上,诸位就在此称着这明月彩灯辉映君民同乐之际,演奏一回,舞上一曲,与陛下助兴,与诸位同僚开怀一乐,不知陛下圣意如何?”
你们几个不是争着说自己喜欢郭威家的小孩子弄的那曲子吗?那就来上一曲吧,别说不奏不舞,那先前说喜欢是说的屁话?说到杜重威时,更是用“裙带生风”来嘲讽,那依然是根本不给杜重威留一点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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