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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您当时把柯蒙师傅给遣开了。”
大学士慢慢而郑重地点了点头,有如缓缓流动的冰河。“是啊,只怕莱莎夫人永远也不会原谅我。或许我做得不对,然而当时我觉得这是最好的选择。我把柯蒙师傅当自己儿子一般看待,对他的能力我也绝对有信心,然而他太年轻,年轻人往往无法体会老年人的身体有多虚弱。他让艾林大人喝下清肠剂和胡椒液,本意是想呕出毒素,怕只怕这反而会害了公爵。”
“艾林大人病危时跟您说过些什么?”
派席尔皱起眉头,“在最后高烧弥留的阶段,相大人多次高呼‘劳勃’这个名字,我不确定他是叫他的爱子还是叫国王陛下。莱莎夫人不准孩子进病房,怕他被传染。国王陛下倒是来过,在病床边坐了好长时间,跟琼恩大人谈起往日的美好时光,希望能提振他的精神。陛下对前相的敬爱非常明显。”
“没有别的吗?没有遗言?”
“我眼看相大人康复无望,便给他喝了罂粟花奶,好让他不再受苦。他在阖眼之前,向夫人和国王陛下说了句为爱子祈福的话。他说‘种性强韧’。末了,他的吐词已经含糊不清,难辨其意。虽然隔天清晨人才故去,但琼恩大人在那之后已经平静下来,没再开口。”
奈德又喝了口牛奶,努力忍受腻人的甜味。“那,依您之见,琼恩·艾林大人的死有无蹊跷?”
“有无蹊跷?”老师傅的声音轻得像是悄悄话,“不,我认为没有。奈德大人,死亡固然令人悲伤,但从另一方面讲,却也是最自然不过的事。琼恩·艾林大人如今已卸下所有重担,长眠于地底了。”
“夺走他性命的这种病。”艾德说,“您以前见过吗?在其他病人身上?”
“我做七国的国师已近四十年。”派席尔回答,“服侍过我们的好国王劳勃,在他之前的伊里斯·坦格利安,伊里斯的父亲杰赫里斯二世,甚至还在杰赫里斯的父亲‘幸运的’伊耿五世手下做过几个月。相大人,我见过的疾病不胜枚举,让我告诉您罢:每种疾病虽不一样,却都有共通之处。琼恩大人的死并不比其他人来得离奇。”
“他的夫人可不这么认为。”
国师点点头。“我想起来了,他的遗孀是尊夫人的妹妹。如果您不嫌我这老人家说话莽撞,容我这么说,即便最坚强、最自制的人,往往也容易被悲伤所影响,何况莱莎夫人本不是那样的人。她自上次流产之后,便疑神疑鬼,处处以为有人要与她为敌,想必相大人的死让她心都碎了。”
“所以你确信琼恩·艾林死于突性疾病?”
“是的。”派席尔沉重地回答,“若非疾病,我的好大人,还会是什么呢?”
“毒药。”奈德静静地提示。
派席尔的惺忪睡眼猛地睁大,这位老师傅不安地在座位上挪动着身子。“这想法真叫人不寒而栗。我们并非身在自由贸易城邦,只有在那里,这种事才是家常便饭。虽说伊萨穆尔国师提醒我们,每个人心里都有谋杀的种子,即便如此,下毒还是太令人不齿了。”他沉默了一会儿,眼神若有所思。“大人,您所提出的这种可能性,我认为不存在。随便雇一个乡野学士都能看出常见的中毒症状,艾林大人却没有任何类似迹象。更何况人人都爱戴相大人,怎么会有禽兽胆敢毒害如此高贵的好人呢?”
“我倒听说毒药是女人的武器。”
派席尔沉吟着捻胡须。“是有这种说法。女人、懦夫……还有太监。”他清清喉咙,朝草席吐口浓痰。在他们头顶上方,有只乌鸦在巢里大声怪叫。“您可知道,瓦里斯伯爵原本是里斯的奴隶?大人,千万不能信任蜘蛛啊。”
这话奈德不用他提醒,瓦里斯有种能让他浑身起鸡皮疙瘩的本事。“我会记住的,师傅。谢谢您的协助,只怕我已经占用您太多时间了。”他站起身。
派席尔国师缓缓推开椅子,送奈德到门边。“希望我这一点绵薄之力能让您安心。如果还有别的地方帮得上忙,您尽管开口。”
“还有一件事。”奈德对他说,“我对琼恩生病前跟您借的那本书很好奇,不知可否拿来一阅?”
“恐怕您会觉得很无。”派席尔道,“那是梅利恩国师所写的一本大部头,里面讲的全是各大家族的历代谱系。”
“没关系,我只想看看。”
老人打开门。“如您所愿,我好像就放在这哪儿,总之书一找到,我即刻差人送到您房间去。”
“您真是太周到了。”奈德告诉他。接着,他像突然想到什么似的说,“请您见谅,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您刚才说艾林大人临终时国王在他床边,呃,不知当时王后在不在场?”
“唉,不在哪。”派席尔说,“当时她正带着公主王子,陪着她父亲,前往凯岩城。先前泰温大人带上大队人马前来都城参加乔佛里王子的命名日比武大会,无疑是想看他儿子詹姆赢得冠军,可惜没能如愿。通知王后陛下艾林大人死讯的事,便落到了我身上。我这辈子从没有怀着如此沉重的心情送出一只鸟儿。”
“黑色的翅膀,带来黑色的消息。”奈德喃喃道。这是小时候老奶妈教他的一句谚语。
“民间是这么说的。”派席尔总师同意,“但我们知道也不尽然。鲁温学士的鸟儿捎来贵公子布兰的好消息时,可不是让城里每个人都欢欣雀跃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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